“莫府千金,为何会在面对这样的尸体时如此如此淡然,甚至到了娴熟的程度。”舒景聿一边仔细查看着女尸衣物,一边若无其事地问话。
“怎么?陛下怀疑我不是真正的莫府嫡女?”莫应缇停下了手中的翻看,一脸戏谑地看他。
舒景聿顿了顿,继续翻看女尸的袖口,缓缓道:“一个大家闺秀,有如此这样的轻功和偷窃技术,书法拙劣,见到可怖的尸体也毫无怜悯和害怕之态...如此这般,怎会令人不心生疑惑?”
“陛下此番说辞,只因您预设了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我承认,这天底下的闺秀大多不是我这样,但您又如何肯定,没有我这样的大家闺秀呢?纯纯是偏见罢了。”莫应缇面不改色心不跳,“况且,浔州市井所言多为我未出阁时的伪装,现在既已出嫁,又何必委屈自己,将自己放入那世俗之间的框框中呢?”
“是吗?”
莫应缇当然知道,仅凭这些,依旧无法解释自己的武功之高,偷窃之熟练。
“陛下,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岂是个个都热衷女工、抚琴、书画的?我敢说,这些细碎的活儿于我是枷锁,是牢笼,如若我这一生幸得机会能够挣脱这一切,即便舍命,也在所不辞...”
这话并不出自莫应缇之口。那年江湖动荡又遇饥荒之灾,莫应缇武艺尚未习得,流年不利,狼狈如一只过街老鼠,食不果腹,骨瘦如柴。言昭如同一束温暖的光从裂缝中洒入,照亮了她心中最阴暗的角落。
她说羡慕言昭,爹疼娘爱,家财万贯,即便在饥荒之年也能平稳度过。
而言昭,却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那时,她不懂,可现在她重复着言昭的话,心中尽是悲愤与不甘——言昭短短一生,却到死都没有冲破这大家闺秀的桎梏。
嘀嗒,豆大的泪珠滴在了舒景聿手背上,他竟有些慌张,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哭泣,有的为了求宠,有的为了争风吃醋,有的为了苟活于世。
他心肠本不是硬的,可见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了。
而此刻他慌了。
那只被滴泪的手紧紧握拳,他没有抬头,空气中安静得诡异,只能听见莫应缇吸鼻子的声音。
“哪有那样严重,你不必舍命,也能自由,”舒景聿依旧低着头,以至于声音有些模糊。
“你身为男子,又是九五至尊,哪里懂得了女人的痛处?”
他看到,那月色下,氤氲水雾的双眸,倔强倨傲的脸庞,很是醉人,那蝉鸣、风簌、叶潇,声声不绝于耳,可这一切像是在无尽的上升,而他们两个在飞速的下落...下坠着、下坠着、就那样落入不见底的深渊,可他一点也不害怕,他内心似乎被填满了,突然有了勇气面对不可知的未来了。
“陛下,你瞧!”莫应缇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她拉起女尸的手,给他看。
那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因干枯而裂开,手指短且粗,的确是一双干活的手。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她的指甲被人拔了去!”
“您再仔细瞧瞧,这手有什么不同?”莫应缇凑得更近了些。
这手虽然粗糙且有破口,可很明显,这是生前做活所留下的,除了这些,手部与其他部位不同,是没有伤的。
“凶手刻意不伤及手部。”莫应缇道。
“凶手不伤及手部,很有可能是为了完整地取下指甲,”舒景聿分析道,“这么做,恐怕只有两个原因。”
“什么原因?”
“第一,在打斗中,这婢女甲缝中留有凶手是谁的证据,凶手必须将指甲全部拔除,才能销毁这证据。”
“第二呢?”
“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有些人有收集人器官的癖好,他们常常为了收集这些东西而杀一个人,又或是,他们杀了人,然后留下死者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功章。”
“竟有这样残忍的人!”舒景聿的话让莫应缇不寒而栗。
“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杀害,这具尸体的背后一定藏有巨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