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将后院的丁香花香吹到了曲廊里,房前的珠帘发出泉水般的声响,从宫人们旁舍那边传来的公鸡叫声,第一缕旭日刺破天边靛蓝的云发出温柔的光芒。
往日里,莫应缇从来不苛求宫人,皇帝不会来,夜里自然也没有什么格外需要伺候的时候,下人们守夜的时候大都会倚墙而眠,偶有野猫蹿出惊醒片刻,瞄一眼屋内然后又沉沉入睡。
昨晚下半夜当值的是宫女小宜,她轻轻开门,动作很慢,黄芪特意交代过,若是早晨主子还未醒来,切不可发出声响弄醒她,多眠有利于腿疾恢复。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她稍倾身子,目光穿过暖阁往里望去。只见那被褥被胡乱地塞到一角,床上竟然空空如也。
“主子!”小宜慌了,她连忙将屋里屋外全都找了个遍,却没有主子发现任何踪影。她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去后院将主子不见了的事,告诉正在西瓜藤间除草的黄芪。
黄芪倒是比她淡定很多,她仔仔细细查看了房内的桌椅陈设,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她断言主子不是被人掳走的。小宜不信:“也有可能掳走主子的是个世外高手,主子只是个深宫妇人,哪有什么还击之力。”
“你可不要小看主子,她虽然现在患有腿疾,可要是想要将她掳走而不留下任何痕迹,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黄芪仔细检查着门窗。
黄芪召集宫女们在宫内搜寻,可玉竹的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丫头素来咋咋呼呼,一点儿小事就像天塌下来了,对莫应缇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怎么全然不在意,不但搜寻得十分随意,还总是欲言又止,仿佛藏了个大秘密。
黄芪拦住玉竹:“你知道主子在哪?”
而此时,舒景聿被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吵醒,他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她的皮肤未施粉黛而颜色却如朝霞映雪,吹弹可破。这女人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寸,她沉沉的睡着,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情形之中。
那时间似乎静止了,舒景聿竟然没认出来这女人是谁,等他彻底清醒时,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到对面的墙上。
嗷!这女人看着身量纤纤,力气可真大!
“你昨晚弄疼我了!”莫应缇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边,她整了整理自己的仪容,起身准备离开,“好了,咱们两清了!”
舒景聿揉了揉自己的腰,艰难地站起来,“我帮你止痛,今日你一睁眼就将我仍在地上,这算两清?”
“你昨日拿我试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莫应缇气愤道。
“那你说...今日是不是有所好转?我昨日施针,特意刺激疼痛脉络,让肌体适应这脉络通畅的情景,施针时的确会痛一些,可只会痛一炷香的时间,痛过了便会痊愈。”
“可是,你自己都不曾确定就在我身上施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能负责吗?”
“昨日我听你说有强烈的痛感,便查询医书,医书上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我本来没有痛感,即使在我身上试针也是断然没用的,只能直接对你行针。”
“什么?”莫应缇犹疑道,“在你身上试针?也就是说先前你为我治疗腿疾的针法,都是你在自己身上试针后,才对我行针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找准穴位才能直通筋络,然而掌管痛觉的经络,在没有刺激到痛觉的身体上是试不出来的。”舒景聿顿了顿,“你现在感觉怎样?”
莫应缇踢了踢腿,又扭了扭脚踝,一切正常。她已经好久没有正常使用过左腿了,这一切得来的仿佛那样简单,于她,只是几次试针和几天疼痛罢了。
然而于他呢,是好几夜不眠不休的看书、在自己身上试针,还要忍受莫应缇的怀疑...
莫应缇又看了看他,他那样宽阔,却又那样单薄,眼里总是带有忧思,未曾有一秒放松。昔日九五至尊,为何愿意为这样一件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的事,付出这样多的心血,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身体拿来当赌注。
“你...试针的地方没事吧?”
“哦...没事,”舒景聿和善地笑笑,似乎怕她担心太多,“你之前说的情分,就是这个意思吧,你救了我,我也愿意尽力去帮你。”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被感动到了...这个氛围和莫应缇想象的相去甚远,她讨厌自己被这样伟光正的说辞裹挟,于是脸上又闪出得心应手的贼兮兮的眼光。
“陛下,这不是我要的情分,我要的是您的心,一颗可以被撕碎,可以被辜负的心...”
莫应缇走在长廊,穿过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们,穿过黄芪玉竹讶异的目光,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笃定,那句埋藏在她心中的话,她未曾说出的话:我要的是你,万箭穿心。
黄芪和玉竹围着莫应缇问了好久,确认未发生什么后,玉竹才苦口婆心道:“舒太医的确秀色可餐,主子切记克制自己。”
莫应缇白了她一眼,谴她去库房看看,还剩多少银子。
“为何没事要点银子?”玉竹多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