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林致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为什么,她要有一个那样的生理意义上的“亲人”呢?明明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出现?
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要替那个不知所谓的“亲人”背负良心债?
心有灵犀般,陈汉扬开口说:“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阿致?”
“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没有我母亲冒名顶替,我又怎可能出现在义父眼前?你相信吗,其实我并不如何恨他。他给了我母亲想要的一切,代价,只是要我听话而已。”
所以,是他求仁得仁,从来都怨不得旁人。
“你真这么想?当真不恨他?”林致忽然有些生气,拽起他的衣摆,握住他的手压进去,强迫他感受那一层层伤疤的温度,“你居然管这些只叫做‘听话’?如果是我,我恨不得弄死他。”
把他当叉烧斩做八块。
陈汉扬顺从着她的动作,默不作声。直到她情绪彻底平复之后,才轻声道:“我若选择恨他,便再也无法爱你了啊。”
林致一怔,松开了扯住他的手。
他向来很能掩饰自己,她知道的。可是此刻即使再如何拼命的压抑,都无法令她忽略他周身弥漫的痛苦,犹如一瓶打翻了的浓墨,化为了实质。
林致骇然后退,泪珠霎时断了线。
是啊,怎么可能去恨。若果真选择了恨,又该如何继续爱她?
陈汉扬抬手,替她拂去眼泪:“别哭,阿致,不值得。是我自己愿意,和你、和别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担心,如果……我说我爱你,是否会冒犯了你。”
他缓缓移开与她脸颊相触的指尖。
林致拼命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他爱她,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她懦弱,胆小,无依无靠,却敢冲他发脾气,在他面前无所顾忌,不是仗着他的爱是什么?换作旁人,她还会吗?
他不必说,她也是知道的。
“对不起。”她泪眼婆娑,重复着他并不喜欢听的话,“对不起,其实你大可连我一起恨的,不要爱我。”
不爱,就不会痛苦了。
陈汉扬唯有苦笑:“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尝试躲开你,尝试不再爱你,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了无生趣。
他在爱与不爱之间来回挣扎,才终于决定放下恨意,放过自己。那一瞬间他才恍然明悟,他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去恨。
“我母亲几次三番对你暗下毒手,你不也没有恨吗?”他说。
林致急道:“那是因为我——”
她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什么?”陈汉扬注视着她清润的眼眸,刹那间明白了——“因为,你也想继续爱我,对么?”
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她也是爱他的。原来她竟是爱他的。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巨大的喜出望外和不可置信一下子笼罩了他,他慢慢红了眼眶。
“这些年,我总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想到我们一起去念书,你把书包挂在我手上,把不想吃的面包偷偷塞给我,太多太多了,我每天都在回想,总也忘不掉它们。”他说。
“听起来都是些寻常事,你怎会记这么久?”林致努力回忆,记忆依然一片茫然,“抱歉,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陈汉扬却意料之外地笑了:“想不起来才好,说明你后来又有许多比这更值得记忆的事情,更能令你开心,这是好事。”
林致却开心不起来:“所以,你在陈家的这些年,一直都不开心。所以你才会一直记着小时候的那点事,反复想起它们,哪怕我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因为它们是唯一能令你感到开心的事,是吗?”
陈汉扬再次抬手替她拭泪:“谢谢你,阿致,幸好我还有你。”
谢谢你带给我生命中唯一的一点欢愉。
“你是因为这个才爱我的吗?”林致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蹭掉了最后一点泪痕。
陈汉扬反问她:“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林致滞住,“我说不上来。好像有一些原因,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也一样啊。”
林致心念一动,忽然对他说:“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可以吗?”
“看这个做什么?”陈汉扬讶异,“不害怕么,丑死了。”
林致却不由分说地踮起脚尖,抬手解他的衣扣。
“阿致?”
陈汉扬想不到她会这样做,惊讶后想阻拦,却被林致以眼神劝止。
玫瑰花纹路的金质纽扣被一颗颗解开,黑色外套滑落在地,仅剩一件白衣在身,林致的手却依然没有停止。一颗,两颗,三颗,肉色肌肤在林致的纤白十指下逐渐显露出纹理。
“阿致……”陈汉扬喉头微动,声线暗哑。
白衣落地,他的一切尽数暴露在林致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