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电梯右拐两步就是一楼大厅,东西两侧安装了互通的玻璃门,映射出落日的斑斑点点。
周祈越脚步一顿,蛮意外她这句话。他今天心情不错,唇角一直挂着弧度。
按照以前,陈夏柠绝不会说出如此轻浮暧昧的话,但和周祈越相处时间久了,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这人经常厚颜无耻,也早就把她当成女流氓。
面对周祈越,她总归是不一样的。
抑或者她能随性地表露真实的自我。
地面上狭长的身影一动,猛然将她的影子包裹住,陈夏柠无端感受到来自他灼热又有压迫的气息,心跳往上提,怯生生往后退。
“先是说想侵犯我,现在反倒让我主动,”周祈越盘算着她这逻辑,眉梢微扬,嗓音含混,“你倒是挺会反主为客。”
“......”
陈夏柠停止后退,侧过脸咬了下唇,眼睫颤个不停。
心想你能不能别总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虽然我承认自己似乎、好像、隐隐约约对你不单纯了,但也没脸皮厚到要侵犯你。
更没有计划什么反主为客的招数!
不管怎样,面子不能丢,陈夏柠抬眼看他,一本正经道:“我都说了,昨天发消息被同事打扰,一不小心误触屏幕了。”
“是嘛,你误触的频率还真高。”周祈越似信非信地打量她,想起之前微信拍一拍,她也是用这个借口。
陈夏柠也是百口难辩,低喃道:“事实就是如此,这辈子没出过的糗都出了......”
周祈越轻笑了下,扯入正题,闲散道:“怎么,你打算在这,还人情啊?”
陈夏柠啊了声,快速反应出他接受她的提议——让他亲回来。
但也没表达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亲啊!
周祈越坦荡不畏惧的眼神,不禁让人觉得他丝毫不介意。
陈夏柠瞄了眼四通八达的大厅,现在虽是放学时间,随时会有人来。
她语气凶了些:“你敢!”
“哦,我还以为你敢。”周祈越余光瞥见有人来,不再逗她,“回家吃饭。”
这语气说的,好像他们一家人似的。
周祈越利落转身,推开右边的玻璃门,等着她出去。
晚自习查班不是每天都要去的,一周有两天不去也行。陈夏柠打算今天偷个懒回家吃饭,也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既紧张又期待。
还未注意到,左边推门进来的男人在一旁打量着她片刻,在她抬脚离开时喊:“陈小姐,真的是你吗?”
陈夏柠茫茫然然地回头。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眼睛很小,文绉绉的斯文样,看起来三十多岁。
“我总算找到你了。”他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太过于激动都忘记自我介绍,无措地伸手。
陈夏柠只觉得他眼熟,绞尽脑汁地想他是谁时,手腕倏然被攥住,周祈越挡在她面前,警觉地看向陌生男子,话说给她听:“你认识么?”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拉开了些距离,朝他身后的姑娘招呼:“陈小姐,我是宋晏律师啊,你见过我的。”
宋晏,律师。
陈夏柠猛然想起了什么。
——“夏夏,宋晏是我资助长大的学生,现在已经是一名大律师了。”
哦对,她见过宋晏。
他是爷爷生前挺器重的律师。
陈夏柠拍了拍周祈越的肩膀,淡然一笑:“我认识他。”
宋晏这么贸然找她应该是有事,她先让周祈越回去。
再三确认他两认识,他嘱咐了句不要在外面待太晚,便放心离开了。
-
夜晚降临,校园的路灯亮起。
宋晏跟着她去校内咖啡馆,没忍住八卦:“陈小姐,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啊?”
陈夏柠就着昏暗处弯唇笑了下,随即淡淡道:“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很快,两人先后进入咖啡馆,选了个靠里的位置。
陈夏柠给他点了杯特色拿铁:“可以尝一尝,不用喝太多,否则晚上睡不好觉。”
宋晏跟她叙了一会儿旧,说自己目前在一家基金会的法务部门工作,也是今天无意间刷微博看到她的采访,才知道她是海大航海学院的辅导员。
所以他便抛下一切工作,马不停蹄地来找她了。
“陈小姐,自从陈老先生去世后,我就只是知道你去国外读研了,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宋晏谢天谢地舒缓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要辜负陈爷爷的期待了,还好今天找到你了。”
陈夏柠听得云里雾里:“你一直在找我?”
宋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移到她面前:“这是暖夏基金会的所有信息。”
这个基金会陈夏柠先前有所耳闻,陈淮松爱做善事,喜欢资助学生。
而暖夏是一所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基金会,致力于帮助青少年克服心理障碍,目前已经发展成为排名前三的公益类公司,因为陈淮松生前往里面投入了大量个人财产。
宋晏看着她,正色道:“陈小姐,你才是这家基金会真正的理事长。”
陈夏柠翻阅文件的动作一停,震惊不已。
还没等她说什么,宋晏又将一份文件铺到她面前,说:“这笔财产早就在你留学前,我就应该给你,可是当年陈爷爷骤然去世,你也走的匆忙......”
自从陈夏柠上了大学后,陈淮松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经常生病住院,没过多久检查出来了心肌梗塞,当时医生说只要按时吃饭复查,好好控制就没什么大问题。
得心梗的患者就是不能受刺激,需要心态平和。
原本陈家别墅很热闹,大伯一家和陈京辉一家,就连姑姑也经常回家住,三姐弟主打的就是在老爷子面前多刷存在感,让他选定自己的孩子当继承人。
但这三姐弟少不了爱拌嘴,就陈慧棠那个暴脾气,每次都能跟人打起来。
陈淮松实在受不了了,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吩咐人把姑姑的房间锁住,连带大伯一家也轰出去单住。
要不是看在孙女的份上,也早就把陈京辉和萧婷轰出去了。
步入大学生活,学校和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实在太远,陈夏柠只有每周末回家。有时候因为学业忙碌,两周一回,或者一月一回都是常事。
大多时候陈老爷子在家里,面对的都是儿子儿媳妇。
陈京辉和萧婷总爱旁敲侧击地说:“爸,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赶快找个人为您分忧。”
陈淮松早就看透这对夫妻,选择把这他们当成透明人,一听到这话就转头去后花园浇花。
记得那是大一下学期,四月中旬,城西的樱花开得极好。
周四那天刚好没课,陈夏柠被室友拉着去看樱花,因为离家很近,当晚她顺带回家看爷爷。
也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人,临近晚饭回去的时候,家里的保姆张姨给她开门,说爷爷和爸妈大吵了一架,爷爷心烦,找江爷爷下棋去了。
陈夏柠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倒也猜得出是因为什么事。
张姨说:“小姐,你去喊他们二位下来吃饭吧,我不敢。”
陈夏柠点点头上楼梯,边把身上的挎包取掉,还没到爸妈门口就听到杂乱的破碎声,令人心里发怵。
陈夏柠停在房门口反而不敢出声了,隔着一道门,夫妻俩的吵闹声清晰至极。
萧婷:“你以为我不烦吗?你爸整天装聋作哑,要不让夏夏跟他说算了。”
“行了,我爸烦咱俩还不够嘛,要是哪天他也烦上夏夏,咱俩就卷铺盖走人吧。”陈京辉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咱爸知道夏夏不是他亲孙女了......”
“啊呸!”萧婷给他打了个噤声,“闭好你的嘴,这件事只要咱俩不说,就永远没有人知道。”
“......”
门外的陈夏柠傻傻愣住,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张姨见她一直没下来,亲自上去,拍了下她肩膀:“小姐,你站在这干什么啊?”
陈夏柠登时回过神,肩膀颤了下,手中的挎包掉落在地板,发出砰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
萧婷和陈京辉忙不迭打开门,瞧见陈夏柠,旋即大惊失色。
张姨跟三位说了声吃晚饭,匆匆下楼,留下他们仨人无措地面对面。
陈夏柠表情呆滞,分明是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