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人儿趁着路途打了个盹,然后踉跄一下歪歪斜斜下了马车。
驾车的曹叔待人下来后,默默将脚凳收了回去,然后等大人下朝。
其他官员早就到了,只有薄枝姗姗来迟,伫立在殿前门外。裴怀瑾一打眼便看到了薄枝,看她那迷眼睁不开的样子,所有朝官内,约莫也只有薄枝打着盹来上朝。
当然,薄枝在皇帝萧肃来了之后,还是会装一装姿态。
而今日朝堂,又爆发了一轮新的争吵,不过,薄枝与裴怀瑾均成了旁观者,薄枝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御史如同着了火的马后炮一般,请求皇帝处置纪生以重罪论处。
尤其是上次弹劾她的那位崔御史,言辞激烈,恨不得当堂吐血三升,一大把年纪的,也不容易。薄枝暗自摇了摇头。
如今工部尚书没了,吏部还需选拔新的尚书人选给皇帝过目,经御史们这么一打岔,吏部侍郎只能暗自吹胡子瞪眼。
坐在上面的萧肃看起来则头疼的很,薄枝细细抬眼观察几眼,又垂下了头。
看来萧肃也怕这些御史,杀不得打不得,武死战,文死谏,都是一群拿笔杆子吃饭的人,能拿他们怎么办。
这些薄枝深知。
偏偏有人不知,工部侍郎出来求情,却被御史们的唾沫淹的抬不起头。
“这位侍郎,纪生犯的是众怒之罪,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你站出来为他求情,莫不是这案子你也参与其中?还是说你实则四书五经,刑修律法全都未到肚里,学的是两耳空空,一头浆糊?”
这属实骂的有些狠了。
要不说得罪谁都别得罪御史,人学的是四书五经,礼仪仁德,劝谏善辩,骂起人来就是有调调。
虽然薄枝比御史还能骂,但她从来不轻易显露,且自认屈居其下。
于是萧肃听得不耐烦了,“够了!”
朝廷上终于陷入寂静。
薄枝竖起来耳朵听着,“传旨,原工部尚书纪生,贪污云台款项,致使云台倒塌,伤及百姓,特削其职位,秋后问斩。另,纪生身为世家家主,德不配位,此后家主人选,不论嫡庶,有能者居之。”
“至于已经倒塌的云台......由吏部重新择取人选,负责重新修缮事宜。”
萧肃沉着声音对殿内众官员说道,而后他对着随侍使了眼色,“无事退朝。”
散朝了,薄枝走出金殿,欲离开,却被内侍叫住,是萧肃的贴身内侍。
“薄大人,圣上有请。”薄枝拿着笏板的手一顿。
她不着痕迹遮掩过去,“公公请带路。”
薄枝被内侍带着穿过檐柱走廊,进了萧肃的政事殿。殿内龙涎香浓重,她鼻子微不可查一皱。
“圣上,薄郎中到了。”
薄枝谨慎垂头站在不远处,地上眼帘却发觉多出了一道人影,她歪头一看,裴怀瑾竟也在。
萧肃抬眼看着站着的两人,让内侍屏退左右,“可知我为何将你们叫来?”
无声的威压在殿内蔓开,薄枝眨了眨眼,“不知,还请圣上指点。”
萧肃收回眼神,“云台一案,朕知你们查到了谁,但萧宏礼毕竟是朕的儿子,是中洲的皇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会给他处罚,二位爱卿可知朕意?”
闻言,薄枝朝服下的手指轻动,心中微凉,这早该是她已知晓的结果。
“是,圣上,云台案的罪魁祸首,只有工部尚书纪生与山阴知县二人。”裴怀瑾先一步行礼,顺应答道。
薄枝也反应回来,弯腰,“是。”
萧肃得到了满意的应答,才放了他们二人离开。
出宫路上,薄枝与身侧之人沉默着。
“薄枝。”裴怀瑾叫了她,“现下你懂了吗?圣上的护子之心。”
他侧眸看身侧比他矮了一头的薄枝。裴怀瑾多少摸透了些她的性子,若他当下没有解释清楚,那么之后他若再与“他”相交,便是难上加难。
男人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间步伐慢了几许。
薄枝看向前方宫门,听了裴怀瑾的话,她也只回了句“知道了”。整个人都神情淡漠了许多。
至此,裴怀瑾才发觉不对味儿来,薄枝自上次他威胁“他”之后,便是少有嬉皮笑脸之情,更多的是冷脸或不理会。
之前他姑且可以当做“他”在同他置气,可看如今薄枝的反应,“他”应是早就理解了他的做法。
如今的淡漠,不如说是回归了二人相交之前的情态。裴怀瑾落后了薄枝两步,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