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裴怀瑾仿若未觉。
“和我走一趟大理寺。”他沉着眸子对薄枝说道。
薄枝第一反应是杨高澹出了什么事情,她答应道:“好。”她也顾不上与纪华砀的约定,与裴怀瑾出了宫门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牢中,杨高澹被关押在单人牢房,人在牢中已经一动不动,薄枝赶到时,人已经陷入昏迷。
“人怎么了?”她扭头问裴怀瑾。
“差点被人杀了。”
杨高澹身处的牢房已经算是安全,却依旧有人能潜进来,还好裴怀瑾事先安排了人守着,否则这案子就真的死无对证。
薄枝仰头看了他一眼,“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视角问题,昏暗的牢内,她的视线只能望见他的下半张脸,她只能看到他唇角微动,薄唇吐出几字,“引蛇出洞”。
她回神,“好。”
食鼎司,正值晌午,薄枝总算姗姗来迟地坐在了厢房之中,对面纪华砀早已吃完,正懒散地望着下面街上行人和商贩消食。
“我说你又爽我的约,你再晚来一会我就走了。”纪华砀靠在窗户上撑着下巴,望着他对面正啃着鸭腿的薄枝。
她直接拿着吃,也丝毫不顾及礼仪,吃的很香。
薄枝咬了口食物,吃下后,才开口:“临时和裴怀瑾去了趟大理寺,这才来晚了,况且你每次吃完都要倚窗小憩,怎么可能走这么早。”
纪华砀送她一个白眼。
他看着薄枝,这人,最会揣摩人心,奈何也就薄枝能对他脾气,纪华砀哂笑,窗外景色甚好。
薄枝吃得差不多时放下,而后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纪家最近没找你麻烦吧?”
纪华砀“嗐”了一声,“我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子,他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我此生若能吃喝玩乐到死,也算是一场圆满了。”
他笑了笑,眼前尽是无奈。却又转眼被他的玩世不恭所取代。
薄枝见此,不在继续此话题。
上次春日宴上他所受的侮辱,终究要打破牙齿混血吞,这吃喝玩乐背后,隐藏的是经久不衰的打压漠视和屈辱,薄枝同情,却无力相帮。
“对了,你现在与那位裴将军关系如何?”裴怀瑾是整个中洲都尊敬的存在,纪华砀十分好奇好友与大将军一起办案的感受。
薄枝闻此身体一僵,“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与裴怀瑾?当然是她单方面的水火不容。
“裴怀瑾诶!弃武从文,能从敌军千军万马中闯出来的人物,他曾经的文章曾作为众多学子的典范传阅,虽然被逐出裴家,却依旧能凭自己本事闯出一条道路,没人敢小瞧他。”纪华砀说着,口中羡慕。
薄枝耳朵听着,却不放在心上。
裴怀瑾是中洲的英雄,却是她的噩梦,试问谁能对自己夜夜做噩梦的人有好感。即使他的过去有多么的惊心动魄,他本人是多么的忠正无私,也是她薄枝的仇人。
她对他的过去,即使心有波澜,也至多会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尊敬,然后给他一个尊敬一点的死法。
薄枝不打扰纪华砀的兴致,听他口中的裴怀瑾是如何如何厉害,如何让人如此敬佩。
纪华砀走后,薄枝独自一人出了食鼎司,安静走在街上。她看着华京城中的繁华与热闹,面容平静。时不时会有人注意到她姣好的皮囊,也只是多打量两眼便挪开。
薄枝自顾自走,这使她与整个繁华的华京城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
只是没人知道她身上的充斥的矛盾,与过去、与中洲、与整个天下。
就连薄枝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一生的纠结到底在哪里,如一缕误入世间的游魂,似飘荡、似寻找。
一晃眼三日已过,薄枝于礼部当值,时而修补古书典籍,编撰礼仪历法,多数时间都耗在了礼部的书籍库房,一身红衣染了油墨香。
就连裴怀瑾与她说的“引蛇出洞”都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这背后之人是否冒了头。
薄枝望着手中的书卷,一时神游。
“薄枝。”她的桌案被人敲响,回神。薄枝望着来人,是爱给她穿小鞋的上司现任礼部侍郎康文林。
“什么事?”薄枝问道,一般姓康的找她都没什么好事。
康文林站在她桌案前,俯视着她,“近期春闱将至,历年来都是咱们礼部负责筹办,你来礼部尚只有一年,尚未经历这些场面,所以今年的考场布置,你和员外郎也一块儿来参与。”
薄枝看了眼上司,随口答道:“是,康侍郎。”而后她拿起一旁的毛笔,轻轻放在砚台蘸了蘸,继续看她的书。
康文林见薄枝全程不把他放在眼里,连一句恭送都没有,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气恼,衣袖中的拳头都硬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这薄枝,真是个硬石头,一点不懂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