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华砀没想到薄枝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哪部新戏本了,眉眼笑着,露着他那八颗白灿灿的牙,笑而温润地说道:“这本子已经这么出名了吗?连薄兄竟然都知道了,某以为只有某自己癖好小众呢。”
薄枝环视周围,比她刚到是愈加热闹了,若她现在并未身处人多处,高低她是要忍不住扶额的。
“也许这戏本并未出名,只是前几日从街巷路过,随便听了一耳罢了。”
薄枝打着含糊,瓷白玉润的脸轻轻抿出了一抹笑,垂头轻理了下微乱的袖褶。
“这样啊。”
纪华砀眉眼爽朗,不去纠结。
天上日头正当空,此间宴席也热腾,王家这山庄内清爽宜人,席间设有马球、投壶、弓射以及萧乐。
王家家主与夫人也出席了,薄枝和纪华砀在席间寻了个相邻的坐处,朝人声恭贺的地方看去。
正是姗姗来迟的裴怀瑾与莫老师徒。
薄枝坐在席间尾端,恰他们来她一眼便可看到这三人入场。显然,莫老会来是场上众人未曾想到的,而坐在首位的王家夫妇也起身接见莫老,足见莫老在中洲各世家和朝廷的地位。
场上无论男女,皆起身拜见,薄枝为了不引人注意,也随之起身。莫老被徒弟搀扶着,缓缓穿过男宾这侧屏风与王家夫妇迎面相见。
“今日莫老能来,我们王家蓬荜生辉。”
王文瑞携妻子王氏,与莫老说道。
“王家主快请起,我如今年纪愈发大了,今日来也是图个热闹,家主不必迁就与我。”莫老呵呵笑了两声,两手轻轻扶起王文瑞向下拜揖的手肘。
王家主见此便引人上坐,莫老并未推辞。
薄枝目光注视着那边,有下人引领裴怀瑾那厮入座她才收回目光。
“薄兄,今日莫老竟然也在,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古稀之年,平日也不见出门,活得像是位老神仙,真是稀奇景儿啊。”
纪华砀从桌案一侧凑过来低声说道。
薄枝听后唇角向下一撇,雾黛眉眼专注盯着杯中茶水,心中一哂,这老头子哪有华砀说得那么安生?
她可知道的是,小老头天天乔装穿着一身老夫子衣衫,躲在华京那个书生聚集的小破楼里喝茶,好不自在。
他自己府门前门庭若市,找莫老的人没一个能摸到他的踪影。
茶水热度刚好,薄枝举起一饮而尽,纪华砀也不在意薄枝不搭腔,只自顾自话。
这边男宾之间相互只是闲聊,谈论风流雅趣,而隔着屏风的对面女客早已结伴去投壶踏青。
薄枝坐在席间略感无聊,虽说她今日来是为了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但她看当下席间诸位,坐在首位的莫老她避之不及,王家在政事上不涉实权,下首便是五家族之一的纪家,纪家站队的三皇子一派,家主一把年纪子孙倒是不少,仅纪华砀在家也是排行第八。
她目光一转,投向了身穿深色锦袍的男人身上,裴怀瑾现掌管军队兼任部分宫廷守卫职责,当初昭云遭受内忧外患时,她尚在琼山与师父学艺,恰逢即将十四岁生辰,才会提前回昭云。
城破那日,兄长带兵守卫昭云都城,城内混乱,而她彼时还在内城,听逃回宫廷的守卫说,兄长被敌人杀死,悬挂在了城墙之上。
可这件事究竟是她那狼子野心的皇叔做到还是裴怀瑾做的,她还不清楚。
两拨军马几乎前后入侵,她只知道她那皇叔死在了裴怀瑾的剑下,而中洲坐收了渔翁之利。
事后她也曾偷偷潜入中洲史库翻看,却丝毫没有记载。
她想报仇,也想弄清真相。
薄枝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的目光太久,裴怀瑾感知到后并未直接回视过去,身后曲水流觞,他倒着酒轻饮。
他不知这人探的是什么心思,不过这满满恶意他倒是感受的充足。
裴怀瑾有“美将”之名,私底下仇人却也多,随便一个宴会来个人刺杀是再正常不过了。
薄枝收回目光,从座上起身,扭头朝不远处的投壶处走去。
后山场地宽阔,虽名为“山”,此时看着也只是略有坡度的丘陵,而宴饮之处在下面最为平坦之地。
薄枝路过窄小溪流,一只脚便足以踏过去,提起了半边青衣锦袍,然后站定。
“薄郎中这是要去哪里?”
一道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低沉悦耳,却激的她头顶发毛,发根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