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裴大人的案子查办的如何了?可有揪出主使?”薄枝的视线从前院满园的花香与奇石景观转向身旁并排走的人,试探问道。
“还未。”裴怀瑾目视前方,答道。
薄枝余光看向他比她高不少的身影,今日裴怀瑾依旧身着深色衣袍,只不过从劲装换成了日常袍服,一身清冷。他脸色冷淡的就像是她刚刚在园内看到的山石,也不知道这人私下里到底有没有笑过。
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却不像武夫那般磊磊腱子肉,反而肩背薄韧,修竹般颀长高大。
除此之外,二人再无他言,一路沉寂。
园中景致十分漂亮,绘多地山川于一处,前有山石异景,后有桥水溪流,王氏家族底蕴丰厚,自然办得了这样一场宴会。
行至十字走廊,小厮停下来解释通过前方的月洞门便是后山宴饮之处,便离开这里往回走了,只剩下他们二人。
薄枝看着身后,远处瞧着有其他参宴官员到了,不过隔得远,尚未看清,并未注意前方有人冲撞上来。
不知谁家的婢女似乎走的急,并未注意走廊拐弯处有薄枝,便撞了一个踉跄。
薄枝只感觉有一道力量撞在了肩和腰侧,身体不由自主向另一侧倒过去,自从入了华京,薄枝为了掩藏会武的事实,从不施于人前,但有时遇到危急的本能还是会显露出马脚。
她一只脚也足够稳住底盘,可身体下意识想借力稳住时薄枝还是意识到了过来,着地的足尖轻轻旋转,身体便转了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真摔也总比暴露要好的多。
青衣衣裾随身形旋转,薄枝只感到一阵眩晕,宽长飘逸的衣袖从空气中旋转飘过,她紧闭起了眼睛。
预料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薄枝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双漆黑的双眼,腰间被人单手托住,没有摔地上。
薄枝回神立马起开了身,虽然同为男人身份,但她是“假男人,”保持些距离她才能安全,不被察觉。
“咳!”薄枝一只手掩唇轻咳,没想到是裴怀瑾那厮。
她脸上不情不愿的冲着这个冷着脸的男人道了声谢,而裴怀瑾早已收回了手,遗世独立般站着,听到她的道谢,也只是轻微一个颌首,应了一句“嗯。”
裴怀瑾刚才揽住她腰的那只手已经背了过去,心中疑惑,手指在身后轻轻相互揉搓了下,这“男人”的腰,有这么软吗?
而薄枝内心悄悄翻个白眼,她衣衫穿的薄,腰间被摸的触感犹如发烫,若没有他人在场,她势必要给拍上两下,去去晦气。
“大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那撞了人的奴婢声音轻颤,就连求饶也不敢放大了声音生怕惹人不快似的。
薄枝看向那个因为冲撞了人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那婢女匍匐在地叩首,手指抖着,生怕贵人下一刻就降下责罚。
她看着这婢女的样子,眉毛拧了起来,当今中洲风气尚且开明,对奴隶尚有保护,不允无故随意杀害或折磨,仅仅是不小心撞到,这个婢女怎得如此害怕胆怯?
从她衣着首饰来看,并没有各家族各自的印徽,但看人如此害怕,薄枝也不为难,朝着地上的人随意说道:“小心点,下去吧。”
地上的人如临大赦,手脚并用的赶忙离开。
此刻,身后有小厮领着其他二人与薄枝的距离越来越近,薄枝隔着段距离看到那两人,还都是熟人。
一名是国子监大儒,这人令薄枝头疼,是她还得小心翼翼供着的人,另一人是他的学生,当朝司天监使,前几日她刚上奏云台工程问题,耽误了司天监测算的吉日,她这段时间应该躲着点,不料今天会在这里撞见。
几乎是看到那二人的瞬间,薄枝就想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薄枝背对着他们走来的廊道,看向裴怀瑾,恰好对上他的眸子,“裴大人,下官想起还与人有约,大人慢慢走,下官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行下一礼,薄枝匆匆拎起衣袍离开这十字回廊,朝园庄后山跑去。
裴怀瑾看着她这逃窜的身影,像是身后有老虎追一样,颇为匆忙滑稽,他起了心思还想跟上去看看,刚迈出了半只脚,就被人给喊住了。
“裴将军怎得站在此处,莫不是也是受邀前来参加春日宴?”一道上了年纪的声音从身后出现。
裴怀瑾回头,是莫老与他徒弟。
莫老在中洲声望颇高,著书成说造福了天下学子,自然该当受人尊重,裴怀瑾从军之前也是师从莫老,今日在这见到莫老,裴怀瑾也有意外。
“老师。”他出声道,脸上多了几分敬重之色。
“嗯。”莫老由旁边的人搀扶着,抬手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
“老师身体可好?”裴怀瑾眼睛瞟至他被人搀扶的手,状似关心问道,深邃疏朗的眼睛望着两人。
“还好还好。”莫老看着面前已经成长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笑着欣慰道。
这边其乐融融,薄枝那边则感受不怎么好。
若说这华京谁最能治她,非莫老头莫属。
薄枝最怕的,就是莫老这种长篇大论的老学究。
当初薄枝入华京以举人身份参加科举,曾入诗社与众学子谈诗论道,哪知吸引了在诗社吃茶的莫老注意,莫老察觉薄枝对中洲现有制度的不满,硬是拉着薄枝与她争执,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在人多嘈杂的诗社里辩论了一整整三个时辰。
那时薄枝只以为他是哪家的老夫子,如此顽固自大,两人辩论地不欢而散。
多日后她参加科举,与主考场中随人一起拜见主考官入场考试,薄枝见到台上正慢悠悠吃茶的老头子,眼睛差点瞪掉了,还好与老头辩论那日,她没有自爆姓名。
她有心避着老头子,考生众多,想必也不会发现她。
薄枝便心安理得入了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