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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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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有自宫里来的小太监到了寇府,奉太皇太后懿旨,宣舒灿歌进宫,华盖马车已在府邸大门等候。

天幕苍茫,日光从云层后漫出,却没什么暖意。

空气干燥寒冷,舒灿歌手心逐渐渗出薄薄一层汗,毕竟太皇太后只宣了她一人进宫,先前两次进宫都有寇清昼陪着。

忽然,有一双大手轻快从袖口钻入,十指纠缠间,安稳的温热自对方掌心传来。

她抬眸,对上一双噙满笑意的桃花眼。

“怎么,没我陪着,第一次一个人去宫里有些害怕?”他语气促狭。

不知为何,紧张的情绪稍缓,她抬眸嗔视对方一眼,嘴硬:“我才不怕,有什么可怕的?”

“那便好。”寇清昼说着,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又缓声道:

“听说是你家在明州的窑场顺利烧成了朝廷与西洋商人签订的货单,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此番召你进宫应是为表彰,说不定,一高兴还要赐封你一个诰命夫人的称号。”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点了点头,同时暗暗舒了一口气。

从前阵子接到哥哥的家书来看,昌盛窑在明州的经营态势的确是越来越好。

寇清昼凝视着她,一身灿烈红衣的小夫人恍若冬日里一朵红梅,或许在身量上看着娇弱了些,但眉目间却有一派沉静如水的气度。

虽口中说着温柔的抚慰,但他心中却又说不出的隐隐担忧。

郑培兴与寇信芳两名大太监接连伏诛,姜家倒台,皇后重病,改立太子之事在暗处已悄然传开,朝堂已是波诡云谲,他并不希望舒灿歌在此时与宫廷有所牵连。

他看着她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掀开车窗的半边帘子同他告别,瓷白的脸庞上,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石板路上飒沓作响。

“寇大人,新年好呐!”

为首两人下了马,是靳云楚与伍迅二人。

伍迅依旧是沉默行礼,靳云楚虽说着寒暄的客套话,脸上却无一丝笑意,眼底含着冷光。

“靳大人同乐。”寇清昼神色冷淡地致意,眼风扫过,见对方带着整整齐齐一列人,均身着锦衣卫制服,腰间佩刀。

显而易见,对方不是专程来恭贺新春的。

“新年伊始,靳大人却连一刻都不能休息,如此卖力奔波,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话语里已经火药味十足,两人虽有上下级关系,但寇清昼出身名门,又甚得皇帝青睐,在北镇抚司里也仅与这位指挥使大人维持一点表面和平。

靳云楚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但也只是神情冰冷道:“北镇抚司收到线报,寇府窝藏罪臣家眷。”

“靳大人,你我在朝为官,我乃锦衣卫指挥同知,朝廷的从三品官员,你应当知道搜查寇某府邸需要陛下旨意吧?”

言毕,寇清昼抖抖衣袍,嘴角噙了一丝冷意:“大人大招旗鼓带着这么多差役登门,张口就说我府上窝藏犯臣家眷,敢问大人可有刑部定论,又可有陛下旨意?”

靳云楚变了神情,但立刻扯起嘴角逸出一抹冷笑:“今日岁朝,寇大人与我同在北镇抚司当差,我忝为你的上峰,此番到来,寇大人不会连茶也不肯留我喝一杯吧?”

说罢,他不请自来地上前一步,迈上台阶。

寇清昼神色虽冷,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五爷……”

马车上的舒灿歌慌了神,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喊了一声。

两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靳云楚的目光一如既往森寒冷漠、琢磨不透;寇清昼却神色从容,走到车窗下,眼底含了宽慰的笑,低声:

“别担心,我能应付,你在宫中须得谨言慎行、万事小心。”

在看到她轻轻点头后,他又看向等候的小太监,笑意温和:“去吧,别让太皇太后等着,也替我向她老人家问安,”

*

慈康宫里烧着地龙,帷幕重重,一室如春。

如寇清昼先前宽慰她所说的一样,太皇太后此次宣她进宫的确是为了昌盛窑顺利完成订单一事。

“朝廷前几年与瓦剌作战,这几年打倭寇也是水一样的银子化作兵马粮草,往江浙一带运去,国库难以为继,又赶上陕、甘两地雪灾苦民……”

说到此处,太皇太后老迈的脸上浮现出悲悯,旋即又看向舒灿歌,矍铄的眼神中含了笑意:

“幸得你家窑场研烧的瓷器合了西洋商人的心意,这笔货单为朝廷输入了滚滚白银,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还不消说海禁解除后,外番夷商与我朝的通商货单更是纷至沓来。”

说罢,她朝舒灿歌招招手,菊花般的皱纹层层舒展:

“哀家先前知道复烧钧瓷的是一位明州姑娘时,便已然吃惊,今日一见,你竟还如此年轻,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巾帼何须让须眉呐!”

舒灿歌乖顺地靠在太皇太后下座,从容行礼:“太皇太后过誉,妾身忐忑,能为国、为陛下分忧是天下臣民的心愿。”

在府上时,苏嬷嬷曾对舒灿歌进行了不少宫规礼仪的特训,如今她也能举止有度地应对。

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朗声宣了内侍进来。

妇从夫品,因寇清昼的官职是从三品,她的诰命亦为从三品。内侍官端着金盘,盘里呈着一片瑞荷锦的五色丝织物,用抹金轴。

舒灿歌跪下接过了诰命文书,又叩首谢恩。

鎏金铜炉里的焚香袅袅,沉水香的安宁芬芳在宫室内缓缓流淌。

“哀家喜好瓷器,也难为皇帝还记念着,在天下广开遴选。”说着,太皇太后拾起八仙桌上的一只冰梅纹青釉玉壶春瓶:“这是明州刘家献上的贡瓷,你瞧瞧。”

舒灿歌双手接过,细细端看。

“触手温润,梅纹通透,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她恭敬垂眸,太皇太后却不置可否,端起桌上一盏冒着热气的武夷岩茶,茶盖撇了撇茶沫,饮下一口才缓缓说:

“哀家听从明州回来的陈公公说,当初修内司举办的遴选大典上,你家参选的瓷器被人故意炸毁了,还受到栽赃嫁祸。”

她沉声回答:“确有这件事。不过知府大人明察秋毫,立刻捉住了行凶之人,还了我舒家清白。”

旁边的大宫女从舒灿歌手中接过那只玉壶春瓶,放回原处,太皇太后没有看那只瓷瓶一眼,放下茶盏,忽然问:

“听说,明州的刘家是瓷器大户,同时也是柳阁老的旁支宗亲?”

舒灿歌一愣,这个问题举重若轻,她不明白对方忽然问起是何意,于是谨慎回答:“妾身并不清楚。”

这时,又一名宫女悄然走进屋内,“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高座上的老者忽然一怔,嘀咕:“这大冷天的,她还生着病,怎可出了寝宫四处乱跑?底下的太监宫女怎么侍奉主子的,竟由着皇后乱来!”随即连连挥手:“快让她进来。”

见此,舒灿歌识趣起身,柔顺行礼:“那妾身先告退了。”

走出慈康宫的一刻,她与长孙皇后擦肩而过——

华装妇人跌跌撞撞,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发髻上的钗环叮当乱响。

皇后脸色惨白,身上萦绕着浓重药味,才一进寝宫便悲怆高呼:

“皇太母,皇太母!救救臣妾和太子吧!”

*

天幕昏沉,北风吹得愈发紧了,风里夹杂着雪粒,泼泼洒洒,有少许钻到颈间,瞬时便是寒意透心。

宫墙威严高耸,头顶的天四四方方,周遭的花木俱已凋尽,石板路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从府里带出来的汤婆子已经完全冷了,舒灿歌的手藏在袖子里也冻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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