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发怔的当口,那人一把拉出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左边跑去。绕过几株翠竹,她才发现原来左边有一处亭子,正好可以避雨。
“你不在宴席上,怎么出来了?皇宫这样大,不怕一时迷了路?”他问。
她取出手帕,一边擦拭额头上的雨珠,一边颇为无奈地说:
“她们又是行酒令又是玩射覆的,我可玩不来,索性出来赏月。谁知才看一会儿,乌云就飘来把月亮遮住了,还下起雨来。”
寇清昼注意到她一身火红的石榴裙,煞是灵动俏丽。
“你在宫里换了衣裳?”
“之前不小心弄脏了,是宁安公主带我更衣,还将这件石榴裙送给我了。”
寇清昼神色微微一变,她没有发觉,接着问:“你怎么也不在正殿与其他大人喝酒?”
他淡淡笑了笑:“都说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夫人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舒灿歌脸上一红,声音也有些结巴:“你、你注意点!这可是在宫里!”
“那又如何?”他笑着牵起她柔软的小手。
她不说话,任他牵着,眼睛望向屋檐外,云层后朦胧的圆月。
寇清昼察觉出她浅浅的哀愁,缓声道:“想你哥哥嫂嫂他们了?”
舒灿歌点了点头。
拥她入怀,他的胸膛贴在耳边,心跳沉稳有力。他说:“别怕,从今往后,我来护你。”
目光落到自己手腕上那串小叶紫檀佛珠,片刻后,她轻声道:“好。”
*
再如何欢乐热闹的宴会都有曲终人散的时刻。
寂静的长街上,秋风秋雨愁煞人。
银盖小轿上挂着皇室的灯笼,在漆黑的夜里,如同一捧幽幽的磷火渐渐飘近。
轿内,温佑宁揉了揉眉心,白皙的脸颊因醉酒而泛起红晕,此时还未消散。
虽轿夫已经抬得足够平稳,她还是有些恶心眩晕。拉开轿帘,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雨丝吹拂在脸上,她才顿感清爽了许多。
轿子外面,侍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见她伸着一只白玉似的手,散漫地晾在外头吹风接雨,便劝道:
“公主,当心着凉。”
“无妨。”温佑宁神情冷漠,转动着手腕上的翡翠玉镯,镯子上沾了雨滴,翠色几乎要流淌出来。
她淡淡道:“把小五给我叫来。”
侍女犹豫着:“可是公主,都这么晚了,伍侍卫想必已经到家了。”
她看向侍女,美目森冷:“你胆子愈发大了。他就是已经脱了衣裳睡在被窝里了,也得把他拖到我面前。”
“奴婢知错。奴婢马上去。”
侍女脸色煞白,几乎连伞都握不住,飞快朝雨幕中跑去。
子时一刻,在侍女的带领下,锦衣卫佥事伍迅一身玄衣,入了公主府。
温佑宁半躺在美人榻上,已经卸了大妆,换上一身雪白中衣,青丝如瀑,散在瘦削的肩膀上。
她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卑职参见公主。”
“起来吧。”
鎏金长信宫灯里烛光盈盈,屋内铜炉里焚着沉水香,将女子的音调熏得娇软妩媚。
“寇清昼新娶的那位夫人,什么来历?”
“她叫舒灿歌,明州人氏,家中在明州经营窑场,三个月前获皇商称号。”
温佑宁垂下眼帘,脑中思索:烧瓷,姓舒,明州人……十年前,她找的那位匠人似乎不姓舒,也并非明州人。
但稳妥起见,还是得调查一番。
“你去详细调查一番,本宫要知道她父母是谁,做什么的,如今家中还有哪些人。”她面容肃穆。
“是。”
等他走出房门,温佑宁只觉得一阵疲惫。
靳云楚本是她在北镇抚司最好用的一条狗,也是她暗中推波助澜,将他扶上去。可近些年,他站稳脚跟后,竟也敢让她碰软钉子了。
至于寇清昼……她知道他新娶了夫人,偏偏要一连数日召见他来公主府,甚至放下身段,裙袖迤逦,软语呢喃,引他为自己所用。
但这人面上不卑不亢,却滴水不漏地将她的提议驳了回去。
如今瞧来,可堪用的竟只有小五。但他太年轻了,资历亦过浅,唯一好处便是还算忠心。
今日,庄贵妃慌慌张张找她去越秀宫,是为了太子与信国公姜家的婚事。
这事她早猜到了。
皇后的病恐怕也拖不了多久了,她是怕自己一倒下,熹明帝会废了太子,改立庄贵妃的儿子怀王。
皇后想尽早为太子敲定婚姻大事,信国公在朝中声望极高,姜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在今日的中秋宴后,已是板上钉钉。众人都见到皇后是多看好姜家三小姐,而姜璇也是不负其望,在宴会上表现不俗。
想到这,温佑宁嗤之以鼻:她还以为这姜家小姐有多爱寇清昼呢,结果还不是说另嫁就另嫁。
不过这点小事就让庄贵妃母子如此大惊失色,见识浅薄的猪队友,她想着,真是伤脑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