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决定荒废的园子怎么翻修,种何种花树或是竹林,池子里的水如何引流,水中种什么花,以及亭子想修成哪种样子。
小桃跃跃欲试:“姑娘,那池子里的枯荷清理后,可以放一些红鲤鱼进去养着,池子后面再建一座叠石,园子里可以种桃花树和杏子树,放一座蔷薇花架,树下再架一座秋千……”
她摇摇头,笑道:“这么大的园子,正适合铺两座窑炉,一座平焰窑,一座倒焰窑。”
这几日她呆在宅子里,也没出门,翻看了父亲遗留下来的手札,对复烧钧瓷的事有了进一步的想法。
小桃瞪大双眼:“这、这能行吗?”
舒灿歌先前在明州,因舒宅后院就那点大,只自己动手搭了一座小小的鸡窝窑;如今嫁到京城,看完这开阔的园子,想到的居然也是搭建窑炉。
“晚上我同五爷商量一下。”她笑眯眯地说着。
*
亥时末,庭院的更漏静静滴刻,圆盘似的月亮高悬于漆黑的夜空之上,洒下一地银辉。
轿子落在大门处,门房和往常一样上前迎接,寇清昼今夜有些疲倦,却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叫唤:
“五爷,你回来了。”
他往台阶上看去,暖黄的风灯下,小夫人一身素白衫子,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一双杏核眼亮得像夜空中的星子。
“不是让你不必侯我吗?”他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蹙眉:“晚间风大,当心别又着凉了。”
她的手娇小柔软,轻轻一握就能完全握在手,指尖有些发凉,不像他的手,掌心和指腹都生了薄薄一层茧。
手掌心传来安稳的温热。
最近几日寇清昼都没有回家用晚膳,有时三更了才回来,为了不吵到她,就直接睡在了暖阁,即使如此,也是天不亮就起身离府了。
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难怪之前特意带她在泰州游玩了几日,原来他一回京就得这样忙碌。
此时,鼻尖忽然嗅到一阵酒气,是他身上传来的。
他喝了酒。
舒灿歌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寇清昼不是贪杯嗜酒的人,先前在安王为两人送行时,他也只是陪着安王浅酌了几杯。
而今他身上的酒气可算浓烈,脸上也有未消散的微微红晕,清冷的眼眸中有不易觉察的疲倦。
“你喝酒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让下人们准备醒酒汤和热水。”她吩咐小桃。
“是。”小桃应声快步下去了。
“五爷今晚是去哪里用的晚膳?”她问。
他神色淡淡:“和镇府司里几个同僚在外边酒楼吃的。”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无言地绕过照壁,鹅卵石路旁伫立着矮矮的石塔灯,发出荧荧微光。
初秋晚上仍旧有些许蝉鸣,不过比之盛夏的喧闹就显得凄清了许多,像是知道自己的寿命即将结束,愈发凄切。
等走过廊庑,踏上通往后院的石桥,桥下静水流深、蜿蜒默然,他终于开口问:
“你今晚特意等我,是有什么事么?”
舒灿歌便将自己打算在西边园子建两座窑炉的事情说了。
寇清昼停下脚步,面上一怔,随即笑道:“放眼整个京城,宅邸中起窑炉的,我寇府应该是唯一一家。”
她低下头:“若是不便,那就算了吧。”
忽地一只手将她脑袋轻轻托起,温热的掌心抵在下颌,抬眸,她见到那人眼底含了温和的笑意。
“这阖府上下全凭夫人打理,你想建什么就建什么。”
喜色飞上眉梢,她脆生生地应承:“多谢五爷。”又想到动工修建需得花费银钱,脸上一时浮现出犹豫。
嫁入寇府,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嫁妆便是夫家的财产,而现下这府中打理财帛支出的是苏嬷嬷……
她的神情变得苦恼起来,正想着如何开口。
“怎么了?”
她照实说了:“请工匠、买砖石都得花钱……”
寇清昼明白了她为何犹豫,轻轻笑道:“你既然已嫁给了我,中馈自然该交由你打理,若你一时还不会,来日方长,慢慢学便是。”
顿了顿,他又说:“苏嬷嬷是我信得过的人,就让她教你,你若遇上难题,只管找她商量。”
以前在明州时,窑场中的石料、釉料、烧制方法和工人调遣都是由舒灿歌管理,且她自认为做得还不错;但唯独账房一事却是由哥哥舒煊平管理。
她不太喜欢,也不太擅长管账,于是小声道:“五爷,我能不能不学……”
她想,既然苏嬷嬷管着府里的开支,她要改建园子只需向苏嬷嬷支取不就好了。
寇清昼像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摇摇头,故作严肃地正色道:“不成。你既然已是我府中的主母了,就要有主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