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似乎失明了。
不同于通常药铺会以墨字将药材名写好贴在对应药斗子上,回春堂的药柜是将药材名刻在药斗子上。
“是你认识的人?”她问。
寇清昼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顿了顿,又道:“只是有几分像我阿妹。”
“那你妹妹呢,在京城么?”
寇清昼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死了。”
舒灿歌吃了一惊,想起他之前说过家中无长辈的事,这样看来,他家里似乎没有别的亲人了。
真是凄惨……是家中发生过什么巨大变故么?
“郎君是来抓药的吗?把方子给我就好啦。”
寇清昼走到药柜面前,那药童打扮的少年便笑着招呼起来。
“你的眼睛……”
女子听得寇清昼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停了片刻,才回答道:“我的眼睛已经瞎了五年了,不过并不妨碍我整理药材,客人您不必担心。”
“对对对。”一旁的药童也连忙附和:“林婶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哪个药材放在哪个药斗子里早就烂熟于心,连称分量也是丝毫不错。”
“一年前,有个无赖说回春堂抓药抓错了,害他大病一场。结果后来知县大人查出来,是那人想讹诈才胡说的。林婶婶这么多年从未抓错过药,掂错过分量。”
那少年正说在兴头上,许大夫掀起帘子走了过来,见妻子已经将药材包好,微微呵住了少年,转头又对寇清昼说:
“这位客人,你家娘子我方才诊治了,风寒已愈,没什么大碍,不必用药。”
“听说你家药铺的枣花黄芪茶不错,我想买一些带走。”
听了寇清昼的话,年轻大夫一愣。
制作枣花黄芪茶是妻子林氏的独门手艺,茶香醇厚、对女子畏寒疲倦、月事失调等疗效甚佳。
但他怕妻子受累,所以并没有做多了拿到铺子上卖,最多就送送街坊邻居,那面前这男子是从何得知呢?
许大夫正迟疑间,他身旁的林氏开口了:“我前几天刚做了一些,便送给郎君吧。听您的情形,您夫人之前染了风寒?”
“嗯。”
女子微微一笑:“正好,这枣花黄芪茶补气固表,对女子有滋补之效。”
寇清昼接过她递过来的两包药茶,淡声道了谢。
正要离开,林氏忽然唤道:“客人等等。”
两人转过身,林氏踟蹰片刻,问:“这位郎君是哪里人?”
寇清昼平静回答:“在下京城人士。”
林氏端静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身旁的年轻大夫轻轻扶住妻子。
“抱歉,我失态了。您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
翌日,寇清昼带着舒灿歌去拜访了安王。
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自然少不得在临行前拜别安王。安王在府中设下晚宴,为两人送行。
八仙桌上主菜有八大盘,桌子四角放小菜,都是江南美食。
安王面露遗憾:“你若再晚些走,等太湖的大闸蟹肥了,再打上两坛新酿的菊花酒,那滋味真是胜过神仙。”
寇清昼笑道:“确实可惜。”
安王拍拍他的肩,举起酒杯:“无妨。我一个月后也要回京述职,到时给你捎两只蟹、一坛酒。”
寇清昼饮下酒:“那我就先行谢过王爷了。”
从最初为他们二人主婚,到今宵送行,舒灿歌感觉得到安王似乎真的把寇清昼引为至交好友。
且寇清昼对安王也是敬重有加,不同于在明州官场时,他对大小官员的态度。
原先安王妃曾说两人是莫逆之交,她现在有些相信那并非夸大。
就在她思索愣神的片刻,安王妃往她碗里夹了一只蟹黄汤包,温柔笑道:“快趁热吃,这蟹黄汤包晾了就不好吃了。”
她赶紧谢过。
晚宴上,王妃还带了两个孩子来。他们吃了一点就下桌子玩去了,知道明日舒灿歌就要走了,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前些天,寇清昼带她在城里游玩采买时,她留心着买了一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小世子接了玩具,忽然眨巴着眼睛说:“小姑姑,你快点生个弟弟吧,这样就可以我们就可以跟他玩了。”
舒灿歌腾的一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安王妃笑着牵起世子与女儿的手,“王爷,臣妾带着他们去花园消食去。”
安王点点头,又打量着两人:“尧章,你今年已二十有七了罢?”
寇清昼颔首:“是,劳王爷记记挂。”
安王笑了笑,喝下一口酒,才说:“我很高兴,你终于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