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恰逢风起云动,高台四周的蓝花楹纷纷吹落,如雨露兰雪翩跹而至,而那剑舞之人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似那月上孤影、云中谪仙。
台下众人一时目不转睛,不自觉连呼吸也屏住了。
“他就是爹口中那位从京城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寇大人?”
赵襄刚开始听到他的名字有些吃惊,但随着剑舞的进行又目露赞赏:
“听说他在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啊,原先我还以为是个脑满肥肠的酒囊饭袋,想不到竟是如此丰神俊秀的人物。”
这时,剑舞结束。半晌,台下才爆发出一阵赞叹与拊掌声。
本来见寇清昼在台上出尽风头就咬牙切齿的赵无忧,此番更是后槽牙都要咬碎:
“呸!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假把式,算得上哪门子的人物!”
赵襄没在意弟弟的话。
方才她在跟几个书院学子玩投壶时,寇清昼也在旁边,那时他百发百中的投壶技巧便给赵襄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趣。但不知这锦衣卫的绣春刀跟郭家枪比,是谁更胜一筹呢?”
轻笑一声,这位总督千金将镏金虎头枪刃旋到一根牛筋木枪杆上,“咚”的一声,长枪杵地,人也英姿飒爽地站了起来:
“就让我手里这支虎头湛金枪来会会吧。”
赵无忧刚才三盏酒积累的酒意登时醒了一大半,满脑子都是:姐姐她是怎么把虎头枪带到娘亲的宴会上来的?
他来不及拉住姐姐的衣角,红影如一团火,轻身一跃,就跳到了高台上。
赵襄展颜一笑,抱拳朗声:“寇大人,请多指教!”
说罢,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先前她借口更衣,换下了繁复的石榴裙,此刻一身银红箭袖,英姿飒爽,靓丽灿烈。
台下女郎们虽议论纷纷,但脸上多是好奇或惊艳,连男宾们也忍不住假借饮酒掩面,冲台上偷偷多看几眼。
赵夫人急得差点叫出声来,骤然起立,锦帕在手心攥成麻花,所幸多年的贵妇涵养让她勉强压制住心底的焦急和气愤。
赵无忧赶紧上前安抚,赵夫人仍旧忧心忡忡地望着台上,绞着锦帕,又重新坐下。
好在这场临时起意的比试并没有持续多久。寇清昼用的依然是寻常长剑,绣春刀并未出鞘。
只听“铮”的一声嗡鸣,虎头枪的尖刃被挑飞,如一支离弦之箭,在空中划出一道电光似的银线,最后竟“扑通”一声落入了静水深流的曲江中。
“承让了,赵小姐。”
寇清昼一袭白衣,眉目清朗含笑,墨发飞扬,执剑而立,恍如庭前芝兰。
赵襄一时愣在原地,连光秃秃的枪杆都忘了去拾
还是赵无忧在台下唤了一声,“姐姐!”她才如梦初醒。
一向爽朗的总督嫡女,突然红了脸,慌乱从地上捡起枪杆,一言不发地匆匆下台去了。
见赵襄没有受伤,赵夫人虽长舒一口气,但仍拉住她,低声训斥:
“你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徐嬷嬷教的女德女戒,我看你是半个字也没读进去,回府后各抄写二十遍!”
赵襄低着头,脸蛋红彤彤的,赵夫人只当她是打斗后出汗发热,蹙眉低声呵斥:“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
“知道啦,娘!”
赵襄难得服软应承,随即快步离开了宴席。
*
在寇清昼一路回席中,不少女眷以团扇掩面,红着脸、交头接耳地向他投来倾慕的眼神,
“寇大人好功夫。”
舒灿歌发自真心地赞叹,难怪他当日能在圣母岛以一当十,将那三十余人的倭寇小队几近全歼。
那双娇俏的杏核眼里是亮闪闪的崇拜和惊叹,寇清昼心中一动,一股极度舒坦的受用感盈满胸膛,嘴角正要不自觉上翘,却刻意压制,仅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不一会儿,众宾客陆续献上礼物,舒灿歌也拿出事先准备的粉青莲花纹妆奁。
虽然自女儿赵襄回府后,赵夫人将诸多心思都花在了她身上,但仍知晓赵无忧之前偷摸取的两千两银票,以及亲自上赶着跑到人家宅门口邀请,都是为了这位舒家小姐。
如今赵夫人也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舒灿歌来:
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虽身量稍显纤弱,但神态中却没有官宦人家养出的病美人那般楚楚可怜,反而落落大方、娇俏清爽。
是个清丽出尘的美人儿,但她的出身显然是配不上总督府小少爷,即使赵无忧再怎么痴迷于她,入了府也只能做个侍妾。赵夫人想着,今天这里,勉强有资格做她儿媳的也只有那位布政使司家的小姐。
舒灿歌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位贵妇人短短几息间便将她的容貌、家世、与自家儿子的适配度剖析了一个遍。
“民女舒灿歌,见过赵夫人。”
她规矩地行了礼,便将妆奁奉上,“这是民女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赵夫人自她手中接过,只觉那妆奁触手生温,仿若凝脂白玉,莲花纹路清秀可爱。
“你有心了。”
赵夫人温和笑了笑,随手打开妆奁,却瞬时睁大双眼,发出一声尖叫——
一只硕大的黑黄斑纹蛾子,鼓着两对猩红复眼,直直朝贵妇人面门撞去。
围坐在赵夫人身旁的众女眷纷纷花容失色,四散奔逃,而中间的赵夫人则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