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京官,消息自然灵通又可信。但这速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计。
“你打算怎么办?有头绪了吗?需要我透露些情报给你吗?”
那神态,似乎等着她开口央求或是收买。
“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便不热衷于瓷器,所以也不可能突然转了心意。而今年腊月正值太皇太后六十岁圣寿节,想来这瓷是太皇太后要的。”
寇清昼唇角勾起,饶有兴致。他直起身子,白猫乖顺地叫了一声,攀上窗台跳走了。
“你还挺聪明,分析得不错。”
她得了夸奖,眼底也闪过一缕欢欣的光,但随即又苦恼起来:
“不过,我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喜好,若是能知道她老人家喜欢的颜色、纹样就好了。”
说着,她望向寇清昼,杏眼里有巴巴的恳求。
这副表情让他很受用,剑眉微微挑起,他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酥。
明州的糕点虽外形不出彩,但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并不逊于京城六心居。
寇清昼不说话,一双湖光潋滟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寇大人,你久居京都,想必对贵人们的喜好有一些了解吧?”
他颔首,“我可以告诉你,但凡事都有其代价。”
*
舒灿歌不确定自己答应与寇清昼的交易这一举措是否正确。
但眼下昌盛窑因上次哥哥与黄祥赌窑风波的影响,声誉大跌,急需扭转,而贡瓷皇商这个名号无疑是最响亮的。
她这几日也忙着和匠师们检修窑炉,果然发现了几处人为破坏,还全在隐蔽处,故检修所费工时与心力也不少。
一连数日,舒灿歌都在舒宅和远在城西的昌盛窑之间奔波,人清减了不少。
现下虽未端上台面上说,但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昌盛窑现在的主事并非舒煊平,而是大小姐舒灿歌。
兄妹二人小心翼翼瞒着舒老太爷,但这日晚膳后还是被叫去了后院。
这里是老太爷的静养之处,院子里种着一排绿竹,狭叶苍翠,掩映斜阳,更添几分幽静。
两人一路上都有些惴惴,疑虑是否老太爷已经知晓了舒灿歌近期插手昌盛窑之事。
一路无言,兄妹俩被张伯带着到了祖宗祠堂,老太爷坐在木质轮椅上,正闭目养神。
而一旁还有一人坐在竹杌子上,正是一身绛紫长袍的寇清昼。
在舒灿歌看来,他虽花了些手段,强行住进她家,但进宅子后深居简出,每日餐食和舒家人一样,并不要求区别对待。
舒煊平曾想将伺候胡瑶芝的婢女小桃调来服侍他,也被寇清昼婉言谢绝了。
不知他此刻为何出现在舒家祠堂。
“来了。”老太爷缓缓睁开眼,苍老却威严的目光直视两人:
“今日请寇大人前来,也是想请他做个见证。你二人先在宗祠前跪下。”
兄妹二人互看一眼,均面露愁色,想来外祖父应该知晓了,但也只能先依言而行,该领罚便领罚吧。
张伯将木轮椅推到宗祠门槛前,老太爷撑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下了轮椅,看样子是要与孙儿们同跪。
兄妹两人大惊,急忙起身要去搀扶,却被老太爷一声怒喝:“跪好!”
两人只得乖乖回到原位。老太爷神色庄重肃穆,口中朗声咏诵:
“舒家列祖列宗在上,祖宗保佑,我舒家自神宗起点火烧窑,于明宗乃成昌盛窑,埏埴以为器,窑火以为财,传至吾孙舒煊平已有七代。”
“自古以来,火土相容乃成陶瓷,水木极阴,瓷遇水溶、遇风惊,故遵古训:女子不可入窑炉。”
听到这里,舒灿歌眉头紧皱,仰面看向外祖父,虽不说话,但一双清澈的杏核眼满是倔强与不甘。
老太爷见她神情却不恼怒,只淡淡道:“灿哥儿,你有话要说。”
舒灿歌一怔,咬了咬唇,又转头看向祠堂里一众黑色漆木灵牌,终于开口:
“练泥需用水,烧窑需用柴,女子若是有本事,也能烧瓷!”
听得妹妹这样顶撞,舒煊平连忙朝外祖父看去,外祖父身体不比从前,要是被气坏了可怎么办。
但外祖父脸上出乎意料地平静,他叹了口气,又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良久,才说:“灿哥儿,你说得不错。”
舒灿歌本已做好了挨训斥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外祖父的赞同。
“天家选瓷,广开门路,无论男女,良器者佳。既然天家都如此开明,我舒家的确不该继续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了。”
老太爷说着,望向舒灿歌:
“七年前,你与你哥哥的那场比试,其实是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