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
舒灿歌回头,见追上来的是刚才那位白衣公子。
对方站于翠堤杨柳下,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目雾气缭绕,朝她微笑揖手。
霎时,江畔涛声隐了下去,搔首弄姿的柳枝也安静下来,连白花龙的香气都淡了几分。
“在下寇清昼,燕京人士,适才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道,“好说,好说。”
“舒小哥似乎对瓷器一行颇有造诣,我初到贵地,想挑几件佳品,不知可否代为掌眼把关?”
舒灿歌眼睛一亮,“你要买瓷器?要什么样的?要多少?预算又有多少?”
这一连串跟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寇清昼却不急不缓,微微一笑,“钱财不是问题,只要是良器便好。”
她面露惊喜,一双星子似的眸愈发闪亮,“真巧,我们家正好是烧瓷的,祖上基业已传有五代了,公子不如随我去家中窑场一看。”
*
两人沿着宝山大街一路往城西舒家昌盛窑的方位走去。
临近日跌,天气微微潮热,舒灿歌在街头买了两袋冰雪冷丸子。这丸子是用绵软的绿豆沙、冰糖和蜂蜜捏的,甘甜清润,用来消暑是最好不过。
她递了一袋给寇清昼,对方从善如流地接过。
走到双寿承恩的琉璃牌坊下,一个身穿宝蓝锦袍、头戴攒珠莲花冠的年轻人正领着几个帮闲在那插科打诨、嬉笑玩乐。
舒灿歌几不可察地皱眉,心中暗道一声“倒霉”,正要避开对方,不料那年轻人去直直朝她走来。
“呵,这不是宋瓷行家灿哥儿吗?我听说你在文王庙街搅的事了,很是神气,给李四出了好大一个糗。”
赵无忧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他爹是新上任的南河总督,家中权势煊赫,又生得一副英气少年郎的皮相,故城中不少姑娘都对其芳心暗许。
但在舒灿歌眼里,这家伙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两人因上元灯会的一只瓷人交恶,之后五日里他总有三日要找她茬。
李新曾在赵家做过门客,教了他几天书,不知赵无忧这厮是不是又要趁机发难。
“是他自己作假坑人,怨不得别人。”
舒灿歌个头虽瘦弱,穿着又简朴,但气势却丝毫不被压制,仰头回答的神态颇有几分傲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替我师傅出气,很合理吧?”
赵无忧咧嘴,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人已经跃起朝舒灿歌扑了过来。
她想要跑,却被几个帮闲围住绊倒,怀中冰糖丸子撒了一地。很快,赵无忧便大喇喇压在了舒灿歌背上。
少年人用手肘按住她瘦削的肩膀,得意道,“怎么,服不服小爷?”
地上的泥沾得她满头满脸,胸腔被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呸!大王八教出小王八!”她气喘吁吁,奋力挣扎。
赵无忧神情瞬间阴鸷,一掌朝她后脑拍去,将那裹头的方巾打落一旁,青丝满肩,掩过她白皙的侧脸,点漆双眸中,神情却依旧倔强。
赵无忧一时有些失神,半晌才玩世不恭地笑道,“舒灿歌,你披头散发的样子真像个娘们儿。”
“够了。”
说话的是寇清昼,他神情冷漠,全不似刚才杨柳岸边的温润。
赵无忧仍钳住身下的舒灿歌,满不在乎地侧头看他,冷笑,“怎么,你一个外乡人想逞英雄?”
说着,一个眼色甩过去,七八个赵府家丁便一窝蜂朝白衣青年涌去。
舒灿歌被沙土迷了眼,只听得惨叫接连不断在耳边响起。
等尘埃落定,却见寇清昼一身白衣,冷然立于中心,那几名家丁四散倒于他脚下,有的抱着胳膊有的抱着腿,正哀嚎着。
舒灿歌才注意到他腰间是配着一把刀的。刀鞘上有鎏金错银的鞘裙,裙底用孔雀金线织有排穗。
他按着刀,刀未出鞘,眸光森冷,正缓步朝赵无忧走来。
“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我爹可是……!”
话未说完,眼前刀光一闪,绣春刀贴着他下巴处的银线冠带划过,赵无忧瞪大双目,连呼吸也丢了。
头顶莲花冠骤然跌落,骨碌碌滚到角落烂泥里。
趁赵无忧被吓傻的空档,舒灿歌用肩膀狠狠撞向他的肚子,对方吃痛,从她身上摔倒,华贵的宝蓝袍子在泥地里吃了个水饱。
她不欲再生事端,拉了寇清昼就要离开。
“舒灿歌,你个娘们兮兮的小白脸,给小爷记住!下次小爷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她拍拍衣襟和头发上的尘土,又用方巾重新将乌发包起,回身冷笑——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姑娘什么时候说过,是同你一样的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