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说,她能看出来他在生气,已经是一项非常不容易的进步了。
越翎沉着脸,伸手戳了一下岑雪鸿腰间的肋骨。
“嘶!”岑雪鸿吃痛地皱起了脸。
那是在寂寞塔上受的伤。
伤得很重,虽然岑雪鸿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天半月,但仍然没有好全。
“还知道疼呢?”越翎说,“知道疼,就不知道要休息几天?”
岑雪鸿恍然大悟:“你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越翎:“……”
越翎生硬地说:“嗯。”
岑雪鸿把原委说了一通,便是之前彩岳大娘说的,如果不赶在蝴蝶迁徙之前就要再等上一年之类的云云。最后说:“我想,来都来了,还是去一趟吧。”
“那我问你,”越翎说,“倘若去的途中,雨季来了,却没有找到天女目闪蝶,你会听我们的话回来吗?”
岑雪鸿垂下眼眸。
是的,她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
如果雨季降临,就让彩岳大娘和越翎乘船回来,她一人继续去找。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越翎的声音罕见地强硬。
岑雪鸿抬眸,犹犹豫豫地望着他。
“我就知道!”越翎一下就明白了她的盘算。
同行一路,他也算是对岑雪鸿了如指掌了。这姑娘看着清冷沉静,实际上根本就是一头犟牛,一匹野马,心里认定了的主意就绝不回头。
她说要找天女目闪蝶,就一定会找到为止。
完全不把她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也不把他的心意当一回事。
根本就不知道,她受伤了,还有一个人也在承受着痛苦。
从寂寞塔的乱石废墟里徒手把岑雪鸿刨出来,那般的悲伤和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越翎就是在生这样的气。
岑雪鸿心里的盘算被撞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也许本来不怕死的。一个人从朝鹿城到南梨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过阴晴圆缺的月亮,一直都不害怕。
什么时候又害怕了呢?
是在缡火城和越翎一起看了满天的烟火。
是桑娅说,这样的夜晚,一生只有一次。
她不想……只有一次。
越翎问,檀梨的心意她明白,那他的心意,他明不明白?
她想明白,她也想有资格明白。
“对不起,”良久,她只能说,“可是我必须要找到,因为那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越翎心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自始至终,你的心里就只有沈霑衣和《博物志》。
我连一个角落也占不到。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岑雪鸿。
岑雪鸿泄了气,很轻很轻地倚在越翎的背上,那里有一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
“我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你在吗?”岑雪鸿说,“是你说的,如果遇到了危险,就要第一个想到你。”
越翎:“……”
越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幸好是背对着岑雪鸿的,不然嘴角压不住,就要被她看见了。
越翎很不争气地已经心花怒放了,但还是装模作样,摆出一副阴沉沉的脸色,转过身看着岑雪鸿。
“没哄好。”他说。
“那到底要怎么办啊?”岑雪鸿忧心忡忡地问。
看着岑雪鸿那直愣愣的模样,越翎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他强忍着笑意,生硬地说:“还要再抱一——”
越翎话音未落,岑雪鸿已经踮起脚尖,用臂弯整个环住了他。
将尽未尽之言,全消散在她墨香味的发间。
岑雪鸿还在问:“这样就可以哄好了吗?”
“也不行,”越翎笑着,避开岑雪鸿腰间的伤,环抱住了她,“还要一会儿。”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啊。”岑雪鸿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
“什么?”越翎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岑雪鸿说:“你说是大夫给我包扎换药的,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伤在哪里啊?”
越翎:“……”
能不能别总在不需要敏锐的地方敏锐啊?!
越翎松开手。
岑雪鸿以为他要回答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越翎却一闪身钻出船舱,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