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里呱啦的,”岑雪鸿小声抱怨道,“谁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越翎原本有些低落,听见岑雪鸿小声嘀咕,又实在觉得有些可爱,不禁伏在她肩上笑了几声。
“笑什么笑,”岑雪鸿又道,“我还有账没跟你算。”
他笑不出来了。
随着青霜漂亮的一跃,夜幕下的分野外城,也在二人眼前如画卷般绚丽地展开。
白天所见到的清清冷冷的街道,完全换了一个面目。
夜色笼罩,外城彻底苏醒过来。
她以连缀的灯火作衣裳,以不绝的笙歌作披帛。
一层又一层云母石搭建的房屋上,悬着比繁星还浩瀚的琉璃灯盏。每一条走廊、每一间窗台上都有身着轻纱的美人,比月辉还要明亮。
男男女女,或歌或舞,饮酒奏乐,彻夜不眠。
这才是真正的极乐之都,分野城。
进入外城,宝马雕车满路,青霜也放缓了速度。
岑雪鸿惊叹地打量着这座截然不同的分野城。
街上熙熙攘攘,有杂耍艺人,有酒肆栎姬,也有形形色色的客人。像她与越翎这般同乘一匹马,也不太引人注目。
青霜轻车熟路,小跑着钻入了一条巷陌。
在外城的街衢里七弯八拐,终于抵达了一处院落。
一个身材高挑、以黛紫轻纱半遮着面目的身影,亭亭地站在院落中,一棵繁茂的旋紫苑树下。
“我等你们很久了。”
那位美人说的,竟是完完全全的中洲话。
不是习得的,甚至带着一些中洲南部的口音。
他抬眸,眼睛如岑雪鸿一般乌黑。
“你是……中洲人?”岑雪鸿问。
他轻轻点了点头:“是檀梨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雪鸿姑娘,请随我来吧。”
越翎看了看岑雪鸿。
岑雪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越翎艰难地下了马,“就跟着去吧。”
他伸出手,帮着岑雪鸿扶越翎下马。
“檀梨是怎么说的?”岑雪鸿问。
“他说,有人在追捕你们,让你们先藏在我这里。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二人随着他一同走入一座小楼。
他看了看越翎的腿,吩咐侍女去取药,便关上了门,摘下面纱,随手搁在妆台上。
岑雪鸿看呆了。
他的嗓音动人,轻声细语,如汨汨泉水。
轻纱下的面目,竟更是惊为天人的美貌。若是只看见他的脸,岑雪鸿一定会将他错认为女子。
美得不可方物,雌雄莫辨。
“好,谢谢……”岑雪鸿斟酌道,“公子如何称呼?”
美人抬眸,噙着笑意望着她,仿佛在问,你竟然不知道我?
眸光流转,刹那摄人心魄。
被他那样一望,岑雪鸿甚至感到头有点晕乎乎的。
“这里的人,都叫我玉郎。”
“玉郎……公子?”岑雪鸿迟疑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玉郎莞尔一笑。
“这里是分野城最奢靡的风月乡,旋紫苑坊。”
……
古莩塔·真衍跪在书室里,一动也不敢动。
“废物!”
古莩塔家主勃然大怒,扬起手里的软鞭,一连往他身上抽了十数下。
“在分野城里!你也能让她带着人跑了!”
古莩塔·真衍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他仍然匍匐在地上,连一声呼喊都不敢有。
古莩塔家主把软鞭砸到他脸上。
“说说吧,打算怎么办。”
“我会加派人手,在分野内外城加紧寻找他们的行踪……”
古莩塔·真衍颤抖着说到一半,没有听见古莩塔家主的回答,便知道自己说错了。
“他们二人不足挂齿!”古莩塔·真衍赶紧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证弥沙顺利坐上圣女的位置。”
“继续说。”古莩塔家主的面色和缓了一些,“苏赫刹那家,你有没有探到消息?天瑰的情况如何?”
“如父亲大人所料,苏赫刹那·天瑰确实没有做大主祭的天赋。听说苏赫刹那家主把她关在雎神殿里,也没有用。”
“那弥沙呢?”古莩塔家主又问。
古莩塔·真衍从地上抬起头。
“父亲大人,弥沙她……毕竟是南荒的血脉。”他颤抖着说,“何况又有着,一只那样的眼睛,做过那些事情……”
“我是弥沙的父亲,谁敢说她与邪神漠蟒有关系!我的女儿,流着的必定是雎神的血!”古莩塔家主怒喝。
“对对对……可是父亲大人,毕竟您刚刚才因为藏了南荒禁术,被叫去寂寞塔见过王与圣女。我只是担心他们知道了弥沙的真实身份之后大做文章,阻碍您的计划……”
古莩塔家主冷冷地看了他片刻。
“起来吧。”
古莩塔·真衍只敢抬起头,仍然跪着。
古莩塔家主沉默不语,用雪白的绸缎反复擦拭着手里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把它丢到古莩塔·真衍的面前。
一根闪着寒光的尖刺。
“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古莩塔家主缓缓道,“那就由你动手,把它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