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鸿顿了顿,又说:“湿的木头会引来闪电……我们的木鸢,虽然有防水遮挡,但是……嗯。”
越翎:“我赶时间的时候飞过好几次都没有问题你不要再说了!”
岑雪鸿从善如流:“好。”
越翎被她说得心里怵,毕竟他以前没有常识,无知者无畏。
嘴上却还在逞强:“万一真的被劈了,我背着你游也会游到分野的。”
“万一真的被劈了,”岑雪鸿温柔地说,“应该会直接死掉。”
越翎:“……”
越翎心想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试着调整木鸢的方向,离积累雷电的云层更远一些。孰料一时险些脱手,离开了一段平稳的气流,木鸢瞬间被四面八方的风刮得失去控制,如一叶飘摇扁舟。
岑雪鸿:“我们这是……”
越翎说:“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岑雪鸿:“可是我们离雷电越来越近了……这也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越翎说:“收声。我在……”
岑雪鸿:“你在?”
越翎:“我在祈祷——!!!”
百鸟之首、永生不灭的雎神,请您庇护于这一架小小的木鸢。
越翎在心中用栎语默念祝词,木鸢渐渐回到正轨,继续飞行。
越翎心里一喜:“都说了在我的掌握之中……”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直直落在二人身畔。
木鸢被淋湿的一翼被劈断,迅速失去平衡。万幸木鸢大部分是干燥的,内部的二人也没有受伤。
木鸢像失翼的孤鸟,歪歪斜斜地向着深渊般的海面坠落。
越翎:“……”
越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顾上控制失翼的木鸢,尽全力让它缓慢一些降落。
分神的片刻,是他忽然感到背上的岑雪鸿,环绕着自己的双臂紧了又紧。
但是她一句话也没说。
这单薄的姑娘,跋山涉水,飘零无依,把自己一生之所系连同性命一起交给了他。
越翎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是愧疚吗?
他从来只为自己,第一次觉得,也应该要对得起什么人。
能撑到吧。
越翎选择这段路线,本来也就不准备全靠木鸢飞行。他另有打算——
深渊一般的海面,在风雨中突然出现一丝灯光。
越来越近,灯光也越来越多,在海面上星星点点地连缀成片。
是正在航行的巨船。
不是一艘,而是数十上百艘。
古莩塔·漓音站在船艏。
船主和船副恭恭敬敬地向她建议:“祐姬殿下,这条路线虽然近些,但是夏季气候十分恶劣,不利于航行。我们还是走珊瑚湾航线吧,不会耽误和亲的日子的。”
“不必,”古莩塔·漓音淡淡道,“正舵。”
船主唯唯诺诺:“是……”
古莩塔·漓音冷冷的眼神扫过去,那墨绿色的瞳仁中带着天生就受万民景仰的上位者的压迫,令船主和船副不敢再置一词。
越翎朝着舰队中最前方,也是规格最奢华的巨船徐徐降落。
“别怕,”他安慰岑雪鸿,“我们也算到目的地了。”
岑雪鸿依然没有说话。
他没有在意,只当她是吓坏了。
闪电落下的瞬间,岑雪鸿感到耳膜一痛,紧接着就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夹杂着越翎模糊的说话,听不分明。
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那是五魈毒发作的症状。
即将降落的时候,木鸢终于支撑不住,另一侧的单翼也断裂开,二人齐齐摔到船舷上。
岑雪鸿滚了几圈,一头撞上栏杆。
嗡嗡声消失了,模糊的说话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就像弦断之后,寂静无声。
她摸索着爬起来。
眼前漆黑一片,视线也随之消失了。
她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被遗弃在世间的哪一个角落。
天地浩大,四野茫茫,只有她一个人。
船上的守卫倾巢出动,将他们团团围住。越翎还没站稳,就被几个人按住了。
“什么人?!”
“有刺客——”
“保护祐姬殿下!”
“不准动!”
岑雪鸿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感到一阵风吹来,怀里的书稿被吹散。
岑雪鸿跌跌撞撞,胡乱地追逐着风中四散的黄檗纸。
“干什么!都说了不准动!”
守卫抽出弯刀,逼近岑雪鸿。
“别碰她!”
越翎用栎语怒喝一声。
他一时气急,挣开数人的桎梏,抓着那守卫执刀的手臂一拧,一脚把他踹开。
那守卫惨叫连连,手臂无力垂下,已然脱臼。
越翎随手抓住四散的纸张,塞回岑雪鸿怀中,用中洲话在她耳畔低声说:“别怕,拿好你的东西,安心待着就行。”
守卫们抽出弯刃,以更大的阵势将他们二人包围住。
越翎烦躁不已,抽出腰间短刀,横在身前。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对峙:
“祐姬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