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热血沸腾,冷不丁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救命!救命啊!!”
……
来求救的,不是旁人,正是春莺那远房亲戚——春鹂。
姐妹俩抱头痛哭,春鹂显然受了极大刺激,周身发颤,语无伦次,说了好几回才讲清了来龙去脉。
文斐负手立在门内,朝外看去。
长廊早先被她铺了满满当当的尸体,本已覆上了一层雪,此刻,那片起起伏伏的白雪多了十来个不甚完整的鞋印子。
可见春鹂一路奔来有多急切,竟是等不及绕开那些尸体,直接踩踏而过。
而长廊的尽头,空无一人,唯有廊下笼火摇曳。
文斐回头,淡淡道:“你说,是谁在后头追你?”
春鹂抽噎着,抬眼正对上她的眼神,没由来地平静了许多:“是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力大无穷,身上有极浓烈的香气。”
“香气?”文斐微一蹙眉,“那人有多高大?”
春鹂抖索着比划,踮起脚,指尖撑得高高的:“那人身量极长,形同巨塔,瞧着脑袋都要顶着四椽栿了。”
此话落地,连文斐都默了一瞬,其余人皆瞪圆了眼。
四椽栿,即长廊纵向承重的梁。
文斐眯眼,高得足以顶着四椽栿么?她前世走南闯北,说句见闻广博也担得起,可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高的人。
春莺本就相信天谴之说,这时听了,出声抖了好几个弯:“姐姐没看错眼罢?那得……得是多高呀!”
春鹂掩面哭道:“我也盼着自己看错了,可他攥着李姨娘的脖子,跟拎小鸡儿似的!李姨娘当时脚就离了地,轻飘飘让他拖走了!”
“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文斐问。
“奴婢无能,彼时摔了灯笼,昏天暗地瞧不真切。”春鹂哭声渐大,那一抽一抽的劲儿似乎随时要撅过去。
文斐见问不出别的什么了,便吩咐春莺:“扶你姐姐下去洗漱,换身洁净衣裳。”
又对吴婆子嘱咐道:“你,寻洛娘过来,让她给个说法。”
不想众人一动不动,前有天谴雷劈,后有巨人偷袭,仙气飘飘的成双别院一下子成了地狱,教她们哪来的胆子出去行走?
春鹂春莺两个抱成一团不说,吴婆子也彻底没了胆气:“我们夫人眼下尚未醒来,离不得人,老奴这就寻个丫鬟去报信。”
说着她回头,身后的小姑娘齐齐抖了一下,个个脸蛋白似纸人。
“罢了,既不愿去,都歇着吧。我且自己走一趟。”文斐看在眼里,回身拔下头上的重瓣牡丹金簪。
众人忍不住退避,不料她疾走十几步,将金簪插在常宜馨发间:“这个呢,当是给她的赔礼,我看她挺喜欢。”
按理,芳华苑的下人全军覆没,青竹苑同属陆府,理当至少分派一个丫鬟前去跟随,然而,无一人敢冒头。
还是那春鹂出言相劝:“臻夫人,那人委实凶残,万一半道上碰见……”
“无妨。”文斐翩然出门,落下一句带笑的话,“洛娘也是的,藏了巨人也不说,我去开开眼。”
后头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别走,别走哇——”
“我吃撑了些,出去一趟消消食。”黄叔端三下五除二啃了馒头,随手抓起一支烛台就溜,再管不得别人讲什么男女大防的闲话。
开什么玩笑,有巨人出没?他一介文弱书生,自然是跟着三郎最安全了。
众人就这样呆呆目送两人先后离去。
鹦鹉撕心裂肺:“完啦,完啦——!!”
吴婆子醒过神来,如临大敌,恶声恶语将众人一层层分派开去,以求待那巨人来袭能提前知晓。
春鹂春莺两姐妹,一个是外来者,一个失了眼缘,被分去了最外层。她俩比守在门外的丫鬟还惨些。吴婆子要她们去长廊尽头守着,还让她们提着那只吱哇乱叫的灰皮鹦鹉。
“老婆子哪里是让这只怪鸟来壮咱们的胆,分明是嫌它出言晦气!”春莺哭丧着脸,“姐姐,真把巨人嚷来了该如何是好?”
“不是巨人,我撒了谎。”
“什么?”
“不是人。”春鹂盯着这拼命啄咬绳索的鹦鹉,手足哆嗦,“抓走李姨娘的那东西,压根……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春莺手一松,鹦鹉连带鸟架摔落在地!
那鹦鹉受了惊,奋力扑扇着双翅要飞起!可怜鸟架过于沉重,急得它只能原地打转,腾起一片低矮的雪雾!
文斐和黄叔端匆匆出门,是狐裘加身暖暖和和走的。姐妹俩没他俩的好运,被赶出来时,身上只有稍薄的棉袄。
姐妹俩在寒风里瑟缩着,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抖得比惊慌的鸟儿还厉害。
鹦鹉挣扎到了春鹂的脚边。她埋头看着,苍白唇瓣扯开一个口子,似笑,又像哭:
“我看李姨娘这回是不成了。”
春莺见她自言自语神态诡异,愈发害怕地追问:“姐姐,抓走她的不是人,还能是什么?这话不兴当玩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