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端脸白了又青,颤抖着指向文斐:“你……”
“噢,还有一事,”文斐露齿而笑,满脸无辜,“你十六岁那年偷看陆长泽洗澡——”
“说了几百遍了,我没偷看他洗澡!”黄叔端忍无可忍,气急败坏拍开机关,“我那是碰巧!碰巧!”
“嗯嗯嗯,碰巧和他待在同个浴室里。”
黄叔端愤怒地攥着绳梯,用力抻平,仿佛要隔空勒住谁的脖子:“你!言而无信非礼也!马上给我赔礼道歉,否则我不让你上来——”
“来”字还未完整吐出,他便觉眼侧一花,一个黑影从坑里翻了出来,极为灵巧地落在他身边。
“不劳大驾,我自己爬。”
文斐笑嘻嘻,站起来松了松肩颈,拿面具轻扫肩肘上的灰尘:“多谢你信我,我没空与你多说了,我得回……”
她的话突然止住,因身边那人猛地抱住了她。
黄叔端哽了须臾,扁嘴道:“……说什么谢,你活着就好。”
文斐有些僵硬,前世她惯与男子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那是常有的事,但如今她明面上毕竟是个女子,身量也不及以前高大挺拔,被黄叔端这么一抱,整个人就跟陷入他怀里似的。
她暗自纳罕,以前怎没发觉这个老友肩背这么宽,正要伸手去推。
啪嗒,一滴鲜血滴在她的手背上。
文斐一愣,抬头去看,就见黄叔端鼻底涓涓流出两道血水。
两人四目相对,瞳孔俱是震动。
黄叔端用力捂住口鼻,火速倒退:“我、我……嘶,林臻儿这身段也太……”
文斐追上去一通狂踩:“你找死啊?!”
“啊!不,定是我近日进补太多了!有话好好说,我是上火!你不要恩将仇报啊啊啊!!”
……
深夜,当包掌柜听见动静从后院赶来,第一眼就看见伙计颈上横着两柄交错的钢刀。
一片厚重的门板倒在地上,门洞外可见两排带着寒芒的冷刃,或刀或剑。持刃者掩在门外,静默而紧绷,似乎随时要跟着呼啸而入的寒风涌进这间成衣铺。
伙计堵在门口,撑着排门尚未拆卸的门板,两腿发抖:“小的略有薄财,愿尽数孝敬给诸位,但求好汉饶命,饶命啊!”
包掌柜心中发紧,从柜台后面抽出一柄匕首藏在袖中,匆匆走了过去,待走近几步,他觑见被排门挡在外边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乍眼看去有种驰魂夺魄的俊气。然而与他对视的感受并不美妙,这个人的眼神有时候太像一头阴寒狠毒的恶兽。
包掌柜被那只眸子盯着,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臂膀却故意松弛下来,斥道:“李六宝,胡说什么!这是咱们的首辅大人,怎会滥杀无辜!”
他阔步上前,迎着兵刃行礼,面上一团和气:“小人拜见陆大人,不知大人光临小店,所为何事?”
说完,他拎着伙计的领子往后一拽,不着痕迹令他避开锋芒,嗔道:“傻站着作甚?快去沏茶来,拿柜子里最好的龙井。”
伙计后怕地捂着脖子,逃命似的跑去找茶叶。
“我记得……你姓包。”陆长泽挥退刀剑,跨入铺子里,借着柜台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打量四周,“三更半夜,你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亲自留守铺子,这是你们三爷定的规矩?”
“按着平日的章程,铺子里只留两个壮小伙守夜。”包掌柜微弓着背,笑呵呵,“这不是进了一批新货么,是新鲜样式,等不得。小人想着尽快料理明白的好,稍熬几夜,无妨的。”
陆长泽瞥了他一眼:“看你衣冠齐整,不像在熬夜理货,倒像故意在此等谁。这等小事,值当你一个掌柜亲力亲为?”
包掌柜暗叹,他已借着理货的由头守了好几夜,陆府再不来人,他这批货都快理完了。
他面不改色,拢着袖笑:“大人说笑了。老胳膊老腿怎受得住这些磋磨,小人只是在后院看着他们,免得有不晓事的偷懒。”
陆长泽漠然道:“带路。”
“啊?”包掌柜有些愣。
“熬夜赶工也要堆出来的好货,我去开开眼界。”陆长泽皮笑肉不笑,“怎的,不方便?”
“方便,方便!”包掌柜一拍脑门,“您瞧我这颗榆木脑袋,大人此番是为了佳人而来吧?久闻陆府的宜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一看,果真百闻不如……”
“新婚燕尔,自是爱重,但我今日不是为了这个。”陆长泽脸上的那丝笑彻底淡了去,“阿溪。”
阿溪立刻率人鱼贯而入。
陆长泽吐出一个字:“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