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乐宸坐在母亲对面,他手执筷子,目光却游离不定,偶尔扫过母亲与妹妹的面容,透出几分异色。
阮如安见状,连开口问道:“宸儿怎的不动筷?莫非不合你胃口?”
穆乐宸轻轻摇头,回道:“娘亲,儿子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儿子素来心思缜密,又常跟在穆靖南身边,定然是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思绪间,阮如安微微一怔,她佯作无事,旋即展颜笑道:“这是缘何?”
穆乐宸抬眸望向阮如安,“娘亲,前日大军才出征,爹爹昨日同皇叔密谈许久,今日又忙着政务,儿子担心此战……”
“儿子担心此战形势严峻,怕边关那边遇上了什么难事。”
阮如安听闻,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依旧温和如常。她轻轻拍了拍穆乐宸的手背,柔声道:“你爹爹既已出手调度,自然是有万全之策。你年纪尚小,虽也要渐学着这些,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见儿子眉宇间并无半点舒展,阮如安复道:“边关战事虽急,朝中自有定夺,莫要轻易因这些扰了心绪。”
“你若实在忧心,一会子咱们从寒山寺回来,你便去太极殿陪着你爹爹,也好替他分分忧。”
穆乐宸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沉思,随即轻声道:“娘亲言之有理,儿子明白了。”
阮如安见他如此懂事,不禁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一侧,正乖乖用膳的穆乐容听了要出宫,心中期待着,忙娇声问道:“娘亲,我们去寒山寺做什么呀?”
大渊皇室素来都有正月初去寒山寺烧香礼佛的说法,但一般都是过了上元节之后,可偏今岁又恰逢北境战事,早几日去也是无妨的。
阮如安轻抚女儿的发髻,笑道:“咱们去为你们爹爹和大军祈福,请愿我大渊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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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静卧于苍翠青山之巅。
冬日来临,古寺披上一层银白,苍松翠柏挺立在雪中,枝头挂满冰凌。
红墙黛瓦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古朴,檐角的冰凌晶莹剔透,石阶蜿蜒而上,两旁古松青翠,殿堂飞檐凌空,风铃轻响。
寺内香烟袅袅,钟声悠远,在静谧的雪景中回荡。
帝后携太子公主亲临寒山寺为国祈福,镇北王随行。
为迎贵人尊驾,寺内红毡铺地,香火鼎盛,僧人们排成两列,双手合十,低眉肃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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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簇拥着帝后一直入了正殿。
大殿之中,帝后静静地跪于佛前,香烟缭绕,梵音袅袅。穆靖南双目微阖,神情肃穆,而阮如安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片刻,礼毕。
穆靖南正欲起身,忽有小沙弥轻唤:“陛下,主持有请。”
寒山寺主持慧真法师,早年穆靖南在寒山寺“修行”时,这位法师于他多有关照,如今经年未来,也合该好好去拜见一番才是。
穆靖南点头应允,侧目对着阮如安道:“我去会一会主持,你们且先去后院歇息。”
于此,阮如安自然是垂眸应下,待穆靖南身影远去,她复带着儿女往寺中专供香客休歇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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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里头,四周虽有萧瑟之气,却平添几分清雅。松柏在白雪掩映下愈显苍翠,微风拂过,枝头的雪片轻落,轻柔地洒在青石小径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这并非是阮如安头一回来寒山寺,多年前她为阿母祈福,也曾来这里短居过。
故而对于寺内的一应小径构造,阮如安还是比较熟悉的。
可行至一片梅林前,阮如安脚步微顿。
这片梅林……原先倒是不曾见过的。
不同于宫内,寒山寺的梅花林,任天养地育,枝条交错纵横,繁花密布。红梅似火,白梅如玉,暗香浮动,清幽宜人,点点绽放于白雪之间,香气随风弥漫,蕴着天地精华一般。
阮如安是极其喜爱梅花的,自然也会驻足观赏一番。
她正带着孩子们踏雪赏景,忽见梅林深处一抹青影,身形清瘦,衣袂飘然,若隐若现于梅枝之间。
阮如安心中微颤,远远望去,那背影竟有些熟悉。
她不由自主地快步上前,欲看清那少年的面容。
积雪覆盖的梅林间,轻轻回荡着她急促的足音,她步步接近,那少年却像是有所察觉,很快纵身离去。
阮如安抬步欲跟上,忽听身后有道声音传来:“皇嫂怎的在此处?冬日寒凉,莫要受风才是。”
她急忙止步,回首望去,便见镇北王肃立不远,眉目平平。
她此来并未随身携带多少仆从,镇北王是如何晓得她在此处,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难不成穆靖南还派人监视她?
思忖片刻,阮如安敛去心中波动,淡淡道:“不过是瞧瞧冬日寒梅罢,有劳皇弟费心。”
闻言,镇北王恭敬前行,施礼道:“皇嫂,皇兄特让臣弟来同您知会一声,这后院寒凉,还请皇嫂与太子殿下、嘉平公主移驾至暖阁歇息。”
闻言,阮如安微微颔首,她脚步略顿,却到底没再回头,迈步带着两个孩子缓缓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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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众人走没了影儿,方才那少年又自梅林深处缓缓踱出。
那青衫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融于白雪红梅之间。
他抬眼望了望阮如安离去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却未发一言,转身便消失在漫天飞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