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铜漏的时辰,连忙起身坐定,心头懊恼一番,随后掀开被衾下了榻。
外间冬儿听了动静,连忙进了屋子伺候。
这一番折腾洗漱,阮如安又坐着看了会子文书宫案一类的,也差不多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恰这时,先头霍若宁派来的那位小内侍,阮如安给起名儿叫小福子的,在外头请见。
因着这小福子原是霍若宁的人,更也要时不时给她传递些许消息,故而,于他的一应行踪,阮如安是没怎么管束的。
这细细算来,已有些日子没曾见他,阮如安闻言颔首,算是应了人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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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一路迈步进了内室,继而蹲身行礼问安道:“奴才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阮如安问道。
“刑部尚书养了位突厥女作外室,”小福子垂眸道,“主子传话来问,是否需要借此机会扳倒其人。”
眼下与突厥的战事在即,吴尚书还有这闲情雅致偷偷养突厥女子作外室,可当真不愧是“风花雪月”的“文人志士”。
这还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尚且还都住在皇城脚下,便敢做出这样的事。
是打量着此次北境战事还有程太尉作副帅,觉着穆靖南还得依仗着他们清流,也不敢轻易动了他不成?
可话说回来,若是随便个什么突厥女人,霍若宁也不至于拿这来说事,难道……
想到此处,阮如安眸光一闪,她忙开口问道:“那突厥女可有什么要紧的身份?”
“娘娘聪慧,那女子正是突厥王的庶五女,阿史那库丽尔。”小福子答道。
闻言,阮如安面色一凝。
突厥王室……
先前那出身突厥的刺客显然是跟清流有点纠葛,如今又牵扯到了吴尚书。
想起之前程太尉参阿耶的罪状里头写的是与突厥王室勾结……如今看来,怕不是贼喊捉贼,他自己通敌叛国了吧。
可此次北境之战他已被任命为副帅,两日后军队便要出征,这临到战时更换将领本就是军家大忌讳。
再言,眼下她也只是怀疑,手里并没有程太尉等人和那刺客、或是突厥王室来往的翔实证据,就算她有心换人,却也无能为力。
可若是不换,程太尉若同突厥暗中勾结……届时疆土被夺、受难的可是大渊的子民。
“你去回了你家主子,莫要打草惊蛇。”
此事事关重大,阮如安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接着吩咐道:“且先让他传点风声出去,瞧瞧是人家设的陷阱,还是当真如此。”
等到吴尚书和突厥女有来往的消息流传开来,且瞧瞧他们的反应便知了。
他们若是无动于衷、任由发酵,那多半就是挖好坑等着他们跳呢……可若是暗中制止、甚至将那突厥女隐秘藏起来,那便是真真做贼心虚了。
“若不是陷阱,便让他去叫了京兆府的人,按着敌国奸细的罪名,将那女子提来便是。”
小福子连声应了,正欲退下,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冬儿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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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只见冬儿神情紧张地掀开帘子,匆忙禀道:“娘娘,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阮如安心中一凛,她迅速瞥了小福子一眼,示意他退下。
可就在这瞬间,殿门被人从外推开,穆靖南跨步而入。
像是来得急,甚至都不大来得及打伞,他肩上沾染着细细雪花,像是点点碎银,还泛着寒意。
“阿南怎的这时候来了?”
阮如安忙起身,她眉间微蹙。
大中午的,他不在太极宫批奏折用午膳,赶着这个时候来坤宁宫干什么?
穆靖南微微颔首,却未直接作答,他目光在室内一扫而过,正好落在小福子身上。
一瞬,他目光一顿,随后皱眉道:“这个内侍,瞧着眼生得紧,怎么从前没见过?”
阮如安心中一跳,她怔了片刻,随即抬眸浅笑道:“阿南今日怎的关心起坤宁宫的内务起来了?”
怪哉怪哉,穆靖南素日里来坤宁宫,下头的内侍女使他是一概不管的,今日怎的想起问这些来了。
“这小内侍原是内务府新调来的,我正寻了他问话,也好安排他些差事。”
“原来如此。”穆靖南听罢,眼中闪过几分复杂,可他瞧着仍旧若无其事一般,开口道:“既是内务府调来的,行事当也妥帖。”
语罢,他又颇有深意的睥了小福子一眼,慢吞吞道:“你该好生服侍,不可有半点差错。”
帝王的威压慎人,小福子低眉顺目,连忙恭敬回道, “是,奴才必当尽心尽力。”
穆靖南听着,唇角含笑,似乎并无异议。他随意挥了挥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小福子应声,行了礼后快速退出内室。
待他走远,阮如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渐渐松下来。她抬眼看向穆靖南,见他面色如常,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穆靖南缓步走至暖榻旁坐下,目光落在阮如安脸上,他似笑非笑,柔声道:“今晨来了一趟,你睡的正熟,眼下没过多久,你又操持起宫务来,也不用午膳,可有半分顾念自己的身子?”
话音刚落,他也没给阮如安说话的机会。
再扭过头去,他那笑容几息之间消失不见,化作肃然的冷色,他抬眸看向站在一侧的一众女侍,愠怒道:
“皇后处置宫务忘了用膳的时辰,你们也不知提醒?若皇后因此伤了身子,你们岂敢担待?”
这帝王动怒,丫鬟女侍们自然连连跪下求恕。
一侧站着的阮如安全然没反应过来穆靖南怎的忽然起了那么大的火,她上前几步想开口劝解抚慰,却瞥到一旁的李大监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又轻轻摇了摇头。
见此,她讪讪后退一步。
……还是等穆靖南这不知从何处来的怒意消退几分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