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萧灼尚未换朝服,绛紫色大袖圆领袍端方贵气,腰携银鱼袋,幞头被拿在手中把玩着。
这身朝服,程墨并不陌生,幼时父亲总这般穿着,只是与萧灼不同的是,无论是上朝还是下朝回府,父亲在人前永远穿的一丝不苟,从不会将幞头如他这般随意地拿着。
方才有那么一瞬,程墨仿佛回到了幼时,向父亲奔去的脚迈出了一步,又生生的停下来。
程墨定了定神,朝萧灼微微施了一礼:“见过首辅大人。”
萧灼从进来之后就一直默默盯着她,此刻听她说完,绕过她径自坐到了她方才坐过的太师椅上。
“方才本辅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程墨自知理亏,转而来到画像前,对着蒲团跪下身来,口中念念有词:“上天保佑,保佑当今首辅大人心之宽广,海纳百川。保佑每个遇到首辅大人的黎明百姓,皆能深受恩泽,平平安安。”
说完,她似乎听到了后方一声轻笑。
程墨没有回头,她老实跪在画像前,一袭白衣如莲花般盛开,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用布条捆绑着束在脑后,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配饰。
乍一眼看去,她面容谦和,态度虔诚,彷如佛前信女,不食人间烟火,只与青灯我佛相伴。
萧灼此念一生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清冷的声音自程墨后方传来。
“往后不可穿白衣祈福。”
程墨侧首,对上萧灼眼眸,他紫袍俊雅,神情冷凝,说出来的话虽未带有命令语气却显然不容她拒绝。
她低头瞥了自己这身白衣,又转头向上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
她这副摸样若是再配上点哭腔,怕不是要人以为是在哭灵。
倒是怪不吉利的。
程墨站起身来:“是民女思虑不周了。”
说着顺势将身下蒲团踢开一边去,恭敬道:“有句话说,心诚则灵。民女觉得祈福未必拘泥于形式。”
就好比,也不是非跪不可。
萧灼静静看着她。
程墨解释道:“不是民女不想跪,实则是腿上还有伤,跪着时这伤总让民女分心。民女以为祈福当身心投入,不可有半点走神。”
萧灼淡淡扫她一眼,点头准了。
程墨狐疑地瞥了萧灼一眼,这人都是这般好说话?
她脑海中不由想到了今晨程锋说的话,问道:“昨夜,首辅大人去乌田巷了?”
萧灼平静道:“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程墨确定了此事,反倒心生警惕,嘴上却道:“大人早说嘛,昨夜我可还是走了好久,若是早知道大人您去乌田巷,民女就厚着脸皮搭乘一段了。”
“你要本辅送你回去?”
萧灼的语调没什么起伏,程墨一时间不知道他这是真心疑问还是在阴阳怪气。
她微微一愣,“不敢不敢。”
却不想萧灼慢悠悠道:“好。”
嗯?
好什么好?
还不等程墨弄清楚,萧灼站起了身:“你的祈福,结束了?”
程墨想了想,点点头:“民间祈福,没有那么多规矩。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萧灼‘嗯’了一声,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房门被打开,传来磐石的声音:“大人,午膳已在花厅摆好。不知程姑娘是否留下用饭?”
萧灼回头看她。
程墨露出一丝诧异,这是要给她也安排午膳?
程墨看了看外头毒辣的日头,顿时点点头,首辅府中的饭菜那么好吃,能蹭一顿是一顿啊。
萧灼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程墨当即凑到磐石跟前:“有劳磐石大哥带路,今天贵府都有什么好吃的?”
今日的磐石倒是和颜悦色许多,“姑娘去了便知。”
经过昨日书房,程墨忽然捂着肚子:“哎,磐石大哥。”
磐石回头,见其面有难色,不由问道:“姑娘怎么了?”
程墨有些羞涩道:“实在失礼,我肚子有些闹的慌,不知净室在何处?”
磐石指了一个方向。
程墨道:“那有劳磐石大哥在前头等我,我去去就回。”
……
片刻之后,本该在净室的程墨从萧灼书房后头的窗台下翻了进去,动作麻利,落地无声。
今夜便要去见上头了,若是不能拿出点东西,少不了一顿责罚。
丞相府一夜灭门,她在兄长与二姐姐掩护下躲在护城河附近堆放猪食的空木桶里。饥寒交迫的她晕死在桶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出了城。
她没有盘缠也不敢回城,只能到附近村落与一个看着面善的村民典当了身上贵重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