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虚几乎是自打戍边起就跟着他,记忆里断断续续似乎是有过有关周家的记忆的。
谢闻璟手微顿,转瞬自然品茶,“继续。”
张虚忙道:“那姑娘,姓周,闺名月安。乳字姩姩,是礼部已故周尚书家族清河旁支周敬谦嫡女,亦是周家唯一嫡出幼女。四年前周尚书貌似因贪污入狱,但最终却扣以谋反罪名,以谋反罪处,族中男丁斩,妇孺流放,一年后遇新帝赦,可又因官场故人种种缘故,将其没入教坊充乐籍,但其资质平平,音律一般,三年来甚不起眼。”
“属下听闻,在初入教坊时,周姑娘虽技艺平平,可不少人曾听闻周家姑娘貌美,争相相看,当时周姑娘也因此受了不少排挤。最后是姑娘突发恶疾,便不了了之。周姑娘性子淡,这些年相交之人甚少。”
张虚言及此,不由又抬起头看向自家大人。
谢闻璟侧眸,语气森森,“是需要我教你说话吗?”
“不不不,”张虚连忙摇头,干脆眼一闭一口气说完:“听闻今年上元节是周姑娘首次出坊登台表演,教坊有传言说也是为周姑娘能有一次出彩机会,寻个富贵人家……”
良久未得反应,张虚缓缓半睁眼,只瞧见谢闻璟摸着杯口沉默不语。
就在张虚不知该作何动作时,谢闻璟忽地出声道:“知晓了,下去吧。”
周月安,周家……
难怪,原来是清河的周家,那守死礼的倔劲儿倒是如出一辙。
周家爱女,这般波折,他竟不知周家这掌上珠落得此处境界。
在外八年,倒也成了个耳目闭塞,不听四方事的半聋之人了……
“呵……”真是有趣得紧。谢闻璟望向炉火的眼神微沉。
周月安双手渐感僵意,惊觉入夜,关上木窗,喃喃,“这冬夜,可真长……”
她添上炭火,略作梳洗便躺上床去。
可不知为何,今夜毫无睡意……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流亡途中的记忆。
再一次被惊醒,周月安松开手中揪紧的被褥,深吸了口气,披衣起身。
雪又渐起,借着寒月,看清柳絮般的落雪,周月安不禁踏入院子,伸手接雪,虽落至掌心便化了,她也看清了这片雪花的形状,张开臂步入雪中,转起圈圈来,唇角微弯,茫茫长夜,唯其一抹亮色。
第二日清晨,周月安一早便去寻了茹姑,请求预支些许银钱。茹姑倒也没为难,只道了句让她务好正业,再勤学苦练些。
周月安恭顺答是。
退出后寻到坊内伙计,托他买些粉面,孙二接过荷包,忧心道:“周娘子,不知怎的近日粮价涨得飞快,俺娘都说像是要抢钱似的,在坊里你又不缺啥吃的,何苦要往这涨水池扔呢?”
周月安听着,知道伙计好心,不由宽慰道:“粮食是有他用,也别急,粮价涨跌经常,说不定过些时日又跌回去了。”
孙二叹了口气,“希望吧,不然辛辛苦苦连饭都吃不起……哦周娘子,等我下工,我就去帮你买来,你莫急。”
周月安点头,“多谢。”
转身时脑中突然一抹疑惑闪过,粮价上涨,是否与流民有关?可城内又不曾动乱……
恰巧此时芷溪过来唤她请教问题,周月安便未深想,一头栽进曲谱里。
日头渐歇,周月安微微仰头轻揉肩颈,望向门口落在雪地上淡金色的光,细细碎碎的雪被光穿透,显得白雪晶莹剔透,她一时看痴。
回神后她垂眉抿唇,起身轻整衣裳,周月安,别看了,那道光不曾落在你身上。
正打算收拾一番,芷溪轻扯周月安的衣袖,面色苍白,“周姐姐,过会儿有场晚宴,贵人指明听琵琶。可我难受…”
周月安抬眸,见她额冒细汗,忙抚上她的脸:“方才都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芷溪动了动苍白的唇,嗫嚅着:“周姐姐,我有点害怕……”
见她这般难受,周月安不禁放缓嗓音:“芷溪,莫慌,你勤学肯练,入坊不过月余,可技艺进步,坊内都有目共睹,琵琶独奏,也渐入佳境,不必害怕,你就当是寻常练习便好。”
芷溪不禁摇头,声音染上哭腔,“不行,我害怕……”
说着抬起眼睛,眼眶微红,恳求道:“周姐姐,我是拼了命才求到入坊这样一个机会,我害怕我会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它……周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周月安见她肩膀微颤,不由抬手轻安抚。
她抿唇,今日害怕逃避,日后难道就不怕了吗?终归是要面对的……
周月安斟酌着婉拒,可芷溪抓住她的手腕,“周姐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可好?你经验定比我多,我在旁看着好生学习,我下次定不会这般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