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很好啊。”
这倒不是他强撑,其实他真的觉得自己过得还蛮不错的。
气夜蛾很有趣,欺负伊地知也很有趣,老橘子们虽然烦人,但不过是些老而不死的废物,看他们气得要死还弄不死他的样子感觉能多吃几盘甜点。
至于任务很辛苦,照顾弱者很麻烦……有一得必有一失嘛。
早在十年前的新宿,他就已经懂得期盼的并不一定都能圆满这个道理了。
他想了想,拉着“夏油杰”就地坐下。
他感觉自己讲了很多东西,有高专时期的种种回忆,有过去十年做的事情,有对未来的期待和畅享。
他一句都没有试着挽留“夏油杰”,但他的每一句话又都仿佛在对他说“要是你在,要是我们一起经历就好了。”
但一分钟很短,好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时间已经快到头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夏油杰”道“……你还是不打算说点诅咒的话吗?”
“五条悟”的喉结动了动。
可涌到嘴边的话又被他自己给咽了下去。
他执拗的望向“夏油杰”,目光如当年新宿分别讨要说法时一样倔强又决绝。
“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要你自己决定。”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这个人留下来,那么他早就可以做到了。
强制把他绑回来也好,拿他的家人威胁他回来也好,甚至只要装的再可怜一些,向他展示满身伤口,当着他的面大哭一场,他可能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可那就不是五条悟了。
那也就不是夏油杰了。
正因为爱是这世上最扭曲的诅咒,所以才需要人自己来好好克制不是么。
他当然希望“夏油杰”留下来,但那必须得是“夏油杰”自己心甘情愿的想要留下来才行,而不是像个佛祖一样抱着割肉喂鹰的心态为了他五条悟不敢死、不能死,非要逼着自己在人世上受苦。
那他嫌膈应。
“……”
“夏油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认真的望着“五条悟”的眼睛,仿佛直接望进了他的灵魂。
或许人在经历过死亡之后原本的执念真的会淡化吧。
在思维消散的一刹那,他已经想不起咒术师的危机,想不起要保护的家人,也想不起捆缚了自己一生的大义了。
徘徊在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其实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别哭啊。
但随着生命的流逝,最终他只能带着心底那点微末的遗憾沉进了无边黑暗里。
谁也没有想到,“夏油杰”的故事并没有自死亡的那一刻完结。
从之后的某一天开始,他忽然感到自己“醒来了”。
也不是真的醒来,而是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对外界的感知。
维持在一种很奇怪的半梦半醒的状态,除了本能什么都没剩下——他好像做了许多事,走过很多地方,但对他自己来说却没有什么真实感——像梦游一样不受控制。
脑子也好像锈住了一样,思维变得非常缓慢,看到的、听到的东西总需要一段很长时间的消化才能理解,很多时候等不到理解就已经忘掉了。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也就这样了,会一直一直维持在生死之间,直到彻底腐烂的那一日方得解脱。
可偏偏命运再次将他送到了这个人面前。
“夏油杰”这一生只活了短短二十六年。
前十年浑浑噩噩,在咒灵的追杀和亲友的怀疑非议中艰难保命。
后十年疯疯癫癫,抱着一个自己都不觉得能实现的妄念,在希望与绝望的无限循环中碌碌苟活。
刨除掉刚刚发掘出术式,将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全部当做上天安排的考验,满心保护弱小这种中二念头,每天四处收集咒灵的那段日子。
真正开心,真正为自己活着的,其实也只有高专那三年。
而“五条悟”……他是他一塌糊涂的糟糕人生中见过的最夺目的颜色了。
所以还要离开吗,在刚刚接收了部分记忆碎片,知道他处境并不安全之后。
能再一次抛下他,自顾自当个逃兵吗?
“好。”他听到自己说。
“那就换我来诅咒你吧。”
话音未落,摇摇欲坠的地下空间又迎来了一场咒力风暴,这一回狂暴的咒力直接冲碎了周边建筑,掉落的碎块又被实质化的咒力撑住,硬生生顶开了一块安全空间。
“夏油杰”死前已经销毁了自己的所有咒灵,实力本该早已掉出特级,但偏偏羂索这一年来疯狂补充咒灵,又再次将他的实力推了上去。
特级咒术师的诅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漆黑的咒力如妖火般燃烧,逐渐覆盖了他的身躯。
一股更加黑暗更加冰冷的诅咒气息开始从他的每一寸皮肉下散发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他转化成另一幅样子,
“五条悟”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幕,似乎想要将这些全部刻在心里。
“等一下,这个还是我来吧。”夏油杰忽然道,“真的变成那种只靠着本能破坏的东西,留下来也做不了多少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