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健步如飞,身后追着好几位大呼小叫的黄马甲社工,整个画面无比幽默,像是老喜剧片里才会出现的镜头。
池艾笑着接通电话:“喂,安秘书,抱歉,我现在有些事,晚点再联系你……”
“狡丫头!”
她抬头,就见一根一米多长的杆子朝自己飞过来,力度、准头无一不让在场人叹服。
老太太这身体素质应该去练标枪,窝在护理院真是屈才。
杆子飞来,池艾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等步子落下去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正站在路口的马路上。
余光里出现一抹车影,紧接着,“砰”一声,世界都安静了。
“……”
人声死寂,刹车痕迹在地面擦出两三米,头顶的太阳亮得像颗炸弹轰然炸开,池艾抬起胳膊,看着手上的血,吐出一口悠长的叹息。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平生第一次车祸,不是傅家买凶,也不是被人设计,而是为了躲一根七旬老太扔过来的高速飞行的晾衣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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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头上亮得可怕,一排排灯管犹如迈向天堂的阶梯。
穿着白衣的天使在她身边低低地说话:
“还好,没伤到脑袋。”
“近期就能安排手术……”
天使们话太多,她沉默地闭上眼,选择继续睡觉。
等耳边的声音都静下来,池艾有些忧愁地想,到底是伤到哪儿了?手断了,还是腿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司能给她报销保险不?
床畔边有脚步声,很轻,她以为又是医生,懒懒地躺着,睁开眼道:“医生我的伤——”
一张稠艳但清冷的脸闯进她的视野里,墨似长发,肩削腰窄,就坐在一旁的医院凳子上,像个刚走下T台的混血超模。
池艾一下子哑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裴总。”
裴宁端应了声,视线停在她腿上。
池艾直觉不妙,动了动脚,发现是麻的,眼睛霎时通红,“我的腿……”
裴宁端伸手。
池艾感到脚上一轻,随后两个冰袋出现在她面前,裴宁端淡淡道:“崴肿了,没断。”
池艾:……
“那、那就好。”
周围没别人,对着裴宁端这个人造制冷机池艾眼睛都不知该朝哪儿看,犹豫小会儿,她撑着胳膊想起身,结果刚一动后背就传来撕裂的痛感,疼得她一下子满头冷汗,唇都白了。
裴宁端起身,把她摁回去,“你后背要缝针,别乱动。”
缝针,这么严重?
躺回去,池艾人被疼得有点麻,精神涣散了许久,才想起来问:“裴总,你怎么在这儿?”
裴宁端看着她,没说话。
池艾偏头,眼睫眨了下,脸色苍白,额角挂着汗珠,讨好地笑笑:“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一说话就疼得眉心直蹙,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裴宁端坐回去,坐姿也很好看。
很多年前池艾就觉得裴宁端不像个活人,她从没见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可以精确到这种地步,站姿、坐姿,吃饭、行走,仿佛身体里有个设定好的数据,无论何时都会展现出最合适、完美的一面。
但她倒也能理解,裴宁端从小就被以裴氏继承人的身份培养,处在那样高压的环境下普通人早该疯了,她能活成机器人也不错。但是过去这么久,她都从继承人变掌权人了,站姿和坐姿这种小细节居然还没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池艾。”机器人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池艾迟钝地应了声,背上太疼,她没想到,车祸而已,居然能疼到这种地步。
疼得她想一觉睡过去。
裴宁端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声很轻,恍惚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为什么给安娜发消息?”
重音在前,不是问她发了什么,而是问为什么。
她想,因为我走投无路鬼迷心窍,不蹭金主抱大腿齐戴那个王八蛋就要弄死我。
但这种话说出口裴宁端应该会生气吧?
她一定会生气。
白色的灯管亮在一侧,隔壁病床上有血迹,病房外头嘈杂不断,室内甚至能听见空调运行的呼呼风声。
池艾模糊地分析,这应该是间很普通的医院,而“普通”两个字绝不适用在裴宁端身上。
换而言之,她坐在这儿格格不入。
那她为什么来这儿?
疼痛非常消耗精力,池艾的眼皮子开始打架,裴宁端的身影在她眼中开始混茫,她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裴宁端似乎也这么在她病床边坐着过。
她分不清这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了。
半梦半醒间,她给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真假的回答:“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