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自出山门,与甘武、危晴兵分两路,一路深入禹州城做内应,一路打通禹州魔修在泥狐村的根基。
用宗苍的话说,泥狐村闭塞积邪、易于化煞,又有邪物地仙作祟多年,较之繁华的禹州城,更适合作为魔修的作煞之地。所谓击敌七寸,便要先从这根基之处直捣黄龙。
“只是一群土狐狸,能掀起多大风浪?再说,我那哥哥警惕得很,我如不把握这次机会,往后可就难了!”
宗苍嗤笑,敲了一下他的额心:“土狐狸?凡所镇地邪物,都与这一方地气血脉相承。乡人有所贪求,邪物便不息生,便是大罗金仙也奈何不得。”
说着,抬手挥去残雾。微弱的曦光之下,但见焦黑的劈刀痕迹裂开大地,眼前一片平整无物的黄土。
甚么庙庵、灯笼、狐狸,都仿佛大梦一场,俨然已不见踪形。
明幼镜诧然:“那明隐庵呢?”
“只怕方才只是狐妖幻境,狐狸老巢,并不在此处。”宗苍沉声道,“看来这福喜仙姑,果然狡猾得很呐。”
明幼镜被他圈在臂弯下,嘻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就似方才那样,一刀劈开整座村子,管他多少洞窟,不都清晰明白了?”
“好啊,到时候老子因为滥杀无辜被二十八门的老东西们钉在獬豸柱上,你可开心了?”
明幼镜忙说不敢不敢。宗苍垂目,见他身上单薄,只穿了件贴身里衣与轻薄外衫,连件袄子也没有套着,心想这孩子大概是半夜没睡,就等着跟上他哥找那口邪性的庙庵。一时有更多的斥责之语也不好出口,揽住他的肩头,往自己的大氅底下护了护。
明幼镜贴近他炽热胸膛,脸颊不自觉又红了。心底告诉自己他对谁人都是这样的,对司宛境、佘荫叶都是如此,切莫胡思乱想!
说着不要胡思乱想,还是胡思乱想了一路。宗苍佩刀不御剑,而只是捏风诀行走天地,待到二人暂居的别院处,拍一拍他的脊背道:“去歇着吧。明早起来,还要继续打探那狐狸老巢的下落。”
明幼镜问:“那宗主你呢?”
“小孩子睡觉,大人当然是干活了。”
明幼镜内心可不是这样想的。好不容易单独相处,此时不刷指数更待何时?
只见宗苍收刀入鞘,抖一抖漆黑袍角,微卷的黑发垂在肩头,面具下露出刚毅颌线,一副意欲布阵的架势。
他犹豫片刻,捏着袖口跟上去:“宗主,我要跟你学布阵,我不睡了。”
宗苍回头,看见堂前风口处站着的单薄少年,墨黑长发笼着一张温柔年幼脸蛋,透亮的眼珠里满是希冀恳求。活似一簇新生艳雪,那么单纯天真,一尘不染的。
原本一腔怜爱之情,偏生目光向下,很难不注意到少年胸口鼓起的俏丽弧度,以及小腹隆起的一点圆润曲线。他的胸腔狠狠一震,脑中极缓慢地飘过一个念头:镜镜是个男孩子罢?
心绪不由得有些复杂,忍着上前把人抱走的冲动,从袖中掷出一本薄薄石经:“你体内阴灵未除,不要轻举妄动了。这本《昌脉心决》你先拿去研读,可平衡你的阴吸体质。”
明幼镜称是,眸中浮起落寞,腾出一只手去扯他的袖口:“你真的不带我去吗?”
“日后有的是机会教你,不急于一时。”
少年睫毛抖动,不甘心地抬起手来,大着胆子抚摸了一下宗苍的面具:“你戴着这玩意在村里走动,多么惹眼呀!干脆还是摘了吧!”
宗苍心道:那还是带着你这个鼓着肚皮的小家伙走在人前更惹眼一点!这一句到底还是生生忍住,扼住他不安分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好了,听话。”
明幼镜不服气地望着他。
宗苍在他那个水汪汪的眼神底下实在说不出重话,索性取下自己指上钢戒,塞入少年手心:“你且在此处,待我布阵归来,少不了要你这头小狐狸带我去找狐狸窝。”
明幼镜抬起手来晃一晃,那枚套在宗苍无名指上的戒指尺寸宽大,可到了自个儿的无名指上,又变成极妥帖的尺寸,想必也是个稀罕奇物了。
“这个送我了?”
“给你就是你的。”
明幼镜点一点头,听话地站在原地,含羞道:“那我等你回来。”
宗苍轻笑,心中的念头却愈发复杂古怪——仿佛不是领了个小徒儿,而是白捡了个小妻子!自然这念头不可深思,因而只是转瞬即逝,便被他离去的步伐匆匆丢在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