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纯粹的蓝眼睛布满血丝,他的声音沙哑,愠怒令他面上的表情尽数消失,俊逸的五官在此刻尤为突出,理性压过感性,将往日里嬉皮笑脸的人影尽数吞没,此时的卡纳斯就像是阳光照耀下的大理石雕塑,神圣而无情。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会独自把你丢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艾忒尔终于察觉到卡纳斯的不对劲,但是精力耗尽的他没有办法运用其余的脑力,他开始想不通卡纳斯为什么会生气。
金箭尾部的箭羽刺刺的,扎在他的手心,提醒着艾忒尔恢复理智,艾忒尔开始利用他就快要罢工的大脑回想着卡纳斯的举动。
在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试图用金箭扎穿心脏,没有将皮肤控制得刀枪不入而被他所伤害,不管是从哪方面看都像是要寻死的打算。
对面的人的神情愈来愈冷峻,唯一暴露出情绪的湛蓝眼睛却是失望盖着失望,过度孤独的情绪从灵魂中溢出,过分浓郁甚至好像要将艾忒尔淹没在满是彷徨的潮湿之中。
艾忒尔直觉地用手指按上卡纳斯紧皱的眉间,他看见对方的眼中因为惊讶而中断了负面的情绪,即使卡纳斯仍然保持着肃穆的神情,但是自卡纳斯身上漫出的孤寂湿雨却霎时消失了。
艾忒尔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愧疚在主人毫无察觉的时候蔓延开来,他遵循着内心的想法,说:
“抱歉,我应该相信你的。”
卡纳斯脸上的森冷面具兀地脱落,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上了艾忒尔的搭在他眉间的双指,让自己的双眼毫无遮挡地对上艾忒尔的眼睛,湛蓝的眼睛仍旧布满血丝,但里面的痛苦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目的赤诚。
“在见到你之后,我再也没有寻死的想法。”
卡纳斯说:“请相信我,好吗。”
艾忒尔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僵硬地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卡纳斯才露出了如往日一般无二的笑颜。
卡纳斯慢慢地变换着角度,他小心翼翼地将艾忒尔靠在石壁之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持续不断散发的炙热温度的火焰晶球,他把热源放在了艾忒尔的怀里。
艾忒尔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身上全是别扭,却因为先前的误会而有些难以开口,“我的法力正在恢复,很快就会好起来,你没必要把我当成易碎品来对待。”
卡纳斯置若罔闻,找来成堆成堆发光的荧光矿石来充作地下的光源,驱散黑夜带来的无助,又解开被冷风吹得阴干的披风,抖了抖粘连在上面似有若无的寒气,强硬地盖在艾忒尔的身上。
他完美忽略掉艾忒尔的抗议,半跪在成堆的矿石之间,第一次不熟练地剖析着自己的心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寻死的念头吗。”
艾忒尔心中警告的信号噌地竖起,过于亲密的举动撞击着封闭已久的心房,他抗拒着别人对他吐露心声,但是此时,他却虚弱地没有办法站起来,更没有办法阻止卡纳斯。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秘密……你没必要告诉我。”
卡纳斯没有在艾忒尔心房的大门前止步,他继续说着:“可是现在我想说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问你,等到你想说的时候,你自然就会说了。】
艾忒尔被自己好久之前说出的话噎住了,他只好默默地向后靠在石壁里,无限度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仿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在这千米之下的地底里。
幽深的地谷之中,只有矿石散发着幽幽的亮光,成年男子低沉的声线阐述着过去的故事。
“我诞生以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能听见天使的祷告与恶魔的咒骂,众天使敬畏着我、供奉着我,却从不过问我的名字与生活,我只是一个符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纵使拥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也像是从来都没有活过,像是一个囚徒,更像是一个死物,负责接收感激与怨念的死物。”
艾忒尔的神色一动,他抬起了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卡纳斯。”
他呼唤着卡纳斯的名字。
卡纳斯笑着,“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任何一个生命都会有活着的欲望,我也不例外,因此,我期冀着地上的躯壳能带着我找到生的希望。”
“所幸,命运待我不薄。”
“卡纳斯!”
艾忒尔喝止出声,他知道自己忍受不了这个——接受着别人双手奉上的真心,聆听别人诚恳的真心话。
特别是当牵扯到他自己的时候,艾忒尔就感觉自己缄口不言的一颗心也被人粗暴地剥开、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样。
油然而生的羞耻感带来比怀中火焰晶球还要滚烫的热意,烧得他的双颊生红。
艾忒尔警告地说:“我不在乎你过去怎么样,对于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从今后开始都会相信你。”
他脱力地捂住卡纳斯喋喋不休的嘴。
“求你,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