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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吊在空的信仰水晶正在一寸一寸地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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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勒先生,这是你上任之后发生的第一个案子。”执政厅的属官向威勒递出了一个文件。
威勒正在处理他身上被礼炮喷出的彩带,他刚刚告别自己的父母,坐到执政官的位置上,“什么案子。”
“第二执政家族因为损害城邦的利益而被下狱,这是相关的证据。”
“第二执政家族?”威勒忽然抬头,他的手顿在原地,他听到了这个过于熟悉的名词,但是却想不到任何第二执政家族的记忆,“威勒城邦有这么一个家族吗?”
属官面部的表情发生了瞬间的扭曲,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威勒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节。
“威勒先生,城邦当然有这么一个家族,他们犯罪的证据确凿无疑,你家族中的长老已经前去提审,决定他们的命运。”
“请执政放心,您的地位牢不可破。”
什么东西?
威勒的手徒然一停,他感觉到内心的无比满足,但那股发自灵魂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太过于不正常,威勒想了很久,最终归责于他就任执政官的巨大压力上。
威勒不再思考,顺应着属官的指引前往关押第二执政家族成员的地牢中,但是当他来到了那座地牢,才发现这里不仅仅只有犯人,他家族中的成员也大都站在了这里,挤满了小小的一间牢房。
大伯、二伯、四叔……长老?包括他刚刚拜别过的父亲和母亲,这里居然站在十三个家族成员。
德高望重的家族长老撑着槐木杖,笃笃地走了过来,威勒只觉得眼前更是雾蒙蒙的一片,让他看不清长老的脸。
威勒干涩着喉咙,“他们犯什么罪了?”
长老沙哑着嗓音,“他们勾结多隆监狱城,害死了十三条人命,损害了威勒城邦的利益。”
十三条人命?
威勒脑中灵光一闪,但转瞬即逝,让他抓不准主意,“谁死了?”
长老不语,只是笃笃地敲着槐木杖。
正当威勒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属官捧着红丝绒布的托盘走上前来,上面摆放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寒光倒映着威勒的双目。
威勒喉头发紧,他声音喑哑:“这……是什么。”
“杀了他们!”父亲站到威勒的身边,抓着威勒的手让他握住了那柄匕首,“杀了他们!”
母亲用她的双手包裹住威勒的左手,抵住她的下巴,美丽的眼睛楚楚动人,“这是你的愿望,不是吗,我的威勒。”
“我……”威勒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一昂首,就看见了牢中犯人胸前的徽章,第二执政家族的徽章。
复仇、复仇。
威勒鬼使神差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他走出父母叔伯的包围圈。
复仇、复仇。
坚固的牢门应运打开,他的脚步踩断了地上的茅草,执政的礼巾跌落地面,他高举着锋利的匕首。
复仇!
“不要!”
牢房中,年轻的母亲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她用自己的身躯将孩子挡在刀锋之后,她胸前的家族徽章熠熠生辉,她因为害怕而睁大自己的双眼,清澈的瞳孔反射出威勒的影子。
一个狰狞的、高举着利刃的可怖影子。
“乓。”
匕首滚落地面,威勒只觉得自己的头钻心地疼痛,让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让他记不清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自己在做些什么。
复仇是他欲望,复仇是他的美梦,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复仇,为什么要对着人微言轻的母亲和尚且稚嫩的孩子复仇。
【一个人心中有任何想法都再正常不过,但最关键的要看他做了什么。】
威勒猛地惊醒,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父母、叔伯以及家族的长老,他们满怀关切地望着他。
威勒的心中一片苦涩,他猛扑进父母的怀里,抱住自己已经死去的叔伯以及长老。
母亲问他:“怎么了,我的孩子。”
威勒只是哭着,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不能,我不能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幻梦之中,我想要成为令你们骄傲的好孩子,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父亲难得地笑着,“做你想做的,威勒。”
“不,”威勒挣脱开父母的怀抱,他的泪已经干了,“我不能想象着自己是威勒城邦的执政,我不能想象你们还活着,我不能想象你们在我的梦里竟然是杀死别人的凶手。”
“你们已经死了,我必须接受事实,做出最关键的行动。”
“啵。”
笼罩在威勒全身的巨大泡泡突然破灭,他看见自己的父母变成细碎的泡沫,他看见了多隆监狱城祭司殿的地下空间。
他看见了艾忒尔和卡纳斯。
他听见了来自真实世界的艾忒尔的声音。
“嗯……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