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静立在原地的艾忒尔才发现怪物的花瓣不只是花瓣,而是碎肉组成的肢体。
——怪不得味道那么大。
艾忒尔恍然大悟。
*
他的名字叫威勒,以威勒城邦的名字命名,是威勒城执政家族的长子兼独子,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理应是威勒城的下一任执政官。
但,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威勒城有两个执政家族,他们互相争抢着执政的权利,在这场斗争中,威勒的家族稍逊一筹,老人与青壮年尽皆战死,作为家族下一代中唯一后嗣的威勒也锒铛入狱,注定要被多隆监狱城困一辈子。
血腥、罪恶、堕落、暴行无处不在。
而今年,是威勒被困在多隆监狱城的第三个年头。
他从监狱塔出来,麻木地走进加工厂,对加工厂里飘散的黑魔法气息毫不在意,对代表着魔鬼与地狱的黑色曼陀罗花置若罔闻,曾经的祷告与诗歌抛之脑后,深色的木板被他装进箱子里。
威勒推动着满载的板车经过吸饱了雨水的泥泞地板,他看见了屋顶上的尸体,但死人在多隆监狱城里实在是太常见了,常见到比路边的野花还要多,狱卒们也许是在意劳动力的减少,但是只要工程的进度没有影响,他们就不会对犯人死亡的事实多加干涉。
有人死了。
在威勒眼里,只不过是工作量剧增的象征,其余什么都不是。
所以,威勒推车的脚步开始加快,他希望可以走多几趟,避免完不成工作带来的叱骂和抽打。
“噗。”
因为雨水而结块的泥土硬得像是石头,横距在威勒的脚前,把他狠狠地绊倒,他摔倒在地上,掀翻了整口箱子,将里面装着的木桌板摔在地上。
巨大的黑色曼陀罗花倒映在威勒的眼底。
过往的记忆霎时复苏。
他想起了以前还在家族里的日子,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与和蔼的父母曾经告诫过他:千万不要去触碰黑色的曼陀罗花,作为未来执政,你不能让黑色的曼陀罗花长满陆地。
威勒能听见过去尚且幼小的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父母的教诲仍在耳畔。
“那是地狱的象征,当它长满陆地,地狱深渊的大门从此洞开,悲剧与厄运将再度降临,恶魔与怪物将倾巢而出,为了洗刷地面的罪恶,天国的洪水由此降世,人类的历史就此终结,没有人可以从中幸免。”
威勒摔在地上,他伸出的右手能摸到光滑的木板,摸到木板上黑色的花纹,摸到木板裂开的缝隙。
黑色的曼陀罗花!
威勒猛然惊醒,但当他从持续了三年的浑噩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遽然出世的地狱怪物,他已经被抛到了半空,即将落入怪物的口里、变成地狱的养料。
“不!”威勒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但是他什么都没能抓住,密雨与狂风从他的指缝中溜走,什么都没有剩下。
明明是正午时分,但浓重的夜色正在把他吞没。
“砰。”
一根原木忽然窜出,飞到威勒的身下,变作临时的交通工具,将怪花的食物蓦地劫走。
怪花哐的咬住白齿,除了雨水与空气什么都没有吃到。
原木扎进泥土中,水花四溅,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威勒瘫软滑倒,他惊恐地扫视四周,看见了站在身侧的另外一个人,被逃跑众人如同水流岔路般避开的一个人。
威勒想要大喊,想要大叫,然后喉咙好像被胶水黏住,让他出不了声,只能咿咿呀呀地叫着,用手指夸张地指着自己大张的嘴。
站在他身侧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威勒想要说些什么,这一点让威勒万分惊喜,紧接着,威勒听见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平淡的,镇定的,像是一汪深潭。
“虽然这里好像不适合聊天,但如果你真的想要聊的话,也没问题。”
威勒感觉自己的表情快要碎掉了,他在心里尖叫。
——他想要说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