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洗净脸露出真容,雪肤黑瞳,殷唇粉面,墨发湿漉漉地披在后肩,面无表情,却增添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像个做工精巧的人偶。
这样貌……
季惊鸿一愣,竟舍不得移不开眼,心跳都有片刻失控,狂喜如潮水般涌来。
捡到宝了!
乌霜落有些不自在地扯扯衣角:“别看了。”
他第一回穿新衣,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谁料下一刻,身前陡然扑来个黑影,狠狠撞进他怀里。
“太漂亮了!”季惊鸿笑得开怀,将脸埋进他颈窝用力蹭了蹭,“早知道你这么好看,刚见面我就该把你抢走!”
乌霜落措不及防,整个人都摔在了床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季惊鸿又惊叫:“咦?你用的什么皂角,好香!”
肌肤相触,体温透过衣衫,乌霜落像被烫了一下,浑身血液逆流而上,脸涨得通红:“你做什么!”
“别躲呀别躲呀。”季惊鸿黏黏乎乎地凑上去,“这么漂亮的脸就别藏了,让我好好看看!”
好不容易等他揉捏尽兴,乌霜落忍无可忍,用力拍开他的手,头发乱成一团。
季惊鸿心软成了一片:“哎呦,小可怜。”
乌霜落气急败坏:“不许乱叫!”
“好好好,不乱叫不乱叫。”季惊鸿笑眯眯地将他带到桌前,那边早已摆好了菜肴果蔬与雅致糕点,“饿了吧,先吃饭。”
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不久前已用板栗垫过,但睡了一觉肠胃又变得空空荡荡。乌霜落只迟疑了一瞬便坐下,冷脸将东西往嘴里塞。
季惊鸿在一侧默默等待,等对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突然开口:“往后有什么打算?”
乌霜落筷子一顿,心尖像被人揪了一下,鲜香的菜肴都失了味。他恶狠狠地咬着嘴里的东西,似乎再用力一点,便能将稍后的苦痛嚼碎了吞下去,好让五脏六腑不再这般鲜血淋漓。
许久,故作冷漠的声音响在房间。
“随你。”
“随我?”季惊鸿挑了挑眉,“往后如何,不该由你决定吗?”
乌霜落又成了哑巴,一双黑瞳沉默地望向他,里边清清楚楚写着那点心思。
你不留我,我马上走。
明明眼眶都委屈红了,却固执地不肯说一句软话,像个即将被送上刑场的死刑犯,立在原地等待自己的结局。
他这副模样看得季惊鸿心疼极了,好好暗自反思一把,认真道:“你想好了,确定要跟着我?”
乌霜落闷闷应了一声。
季惊鸿故意逗他:“这么肯定,就不怕我是恶人?”
“善恶是由谁定义的?”乌霜落两点黑眸像长夜里的孤星,“我见过饥肠辘辘的弃子投肉喂猫,也见过沽名钓誉之辈中饱私囊,世间何处不肮脏,死在别人手里,不如……”
他倏然抬眼。
“死在你手里。”
季惊鸿怔愣片刻,噗嗤一声笑开了。
他笑得开怀,前仰后合,剑都丢到了一旁,乌霜落难得说这么多话便遭此对待,面子挂不住,凶巴巴道:“不准笑!”
“不笑了不笑了。”季惊鸿连连摆手,终于正色,“你放心,我是好人,特别好的那种。”
乌霜落冷哼。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季惊鸿,问心宗宗主首徒,你应该听过——呃,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就知道了。”季惊鸿心情很好地扬起唇,“乌霜落这个名字太生疏,往后我就叫你落落了。”
又赶在对方开口前堵回去:“反驳无效。”
“……”乌霜落黑着脸,“随你。”
“好乖哦。”季惊鸿笑吟吟地托腮,“叫声哥哥来听听。”
这回乌霜落是真的冷笑了,撂下筷子就走。
季惊鸿赶紧跟上:“诶,往哪儿去!”
打闹间,帘帷被掀开一角,夜色将天幕覆得漆黑,下方长街华灯亮起,远处花海朦胧隐绰,无边无际的四季樱开得晃眼,开得耀目。
帘帷放下,重新遮住外界一切,待它再度被扯开,樱落了。
十月在骤降的气温中悄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