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霜落将那温热暖烘的小袋捂在怀里,像拢了一团火。正发着愣,耳畔陡然传来一阵惊呼,而待他再度抬眼,却见方才还在身侧的人竟变了样貌。
少年直眉杏目,玉面雪肌,衣袂翻飞,红袍烈烈。那柄长剑游龙般直上青云,季惊鸿脚尖轻点随剑而去,竟飞上了重楼高檐。
那富家小姐火眼金睛,惊得连生气都忘了:“啊!你是……你是!”
细腻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簌簌而动,像绸练,像晚霞,如梦似幻。火凤铿鸣,声势如龙,手腕翻动带起凌厉剑式,拢剑击出镂叶雕花。
台下骤然沸腾起来,高亢欢呼透过旁街,看热闹的群众纷纷向此汇聚,竟引得万人空巷。
“季惊鸿,季惊鸿!是季惊鸿!”
落樱铺了满天。
乌霜落失魂般望着那个身影,耀眼胜烈阳,怀中的板栗似乎也染上那道红光,愈发滚烫,从臂弯灼到心脏。
人头攒动,汇成喧嚣海洋,众人簇拥着,欢呼着,雀跃着,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群蚁一般,争相往高台挤来。那富家小姐两点星瞳亮得惊人:“哥哥!哥哥!快下来!”
乌霜落被几堆肥肉挤得颠来倒去,小小的身躯顷刻淹没在了人潮里,很快看不见了。
季惊鸿一直注意着这边,眼看情况即将失控,当即刺出一击收尾:“够不够?小妹妹可满意啊?”
“够了!够了!”富家小姐红脸赤颈,“哥哥!我……我特别喜欢你!”
“多谢抬爱。”
季惊鸿肆意如风,脚尖轻点立于长剑,如鹞鹰般俯冲而下。
他掠过萧然长风,掠过漫天花雨,掠过富家小姐期盼的眼神,掠过群众澎湃的呼喊,从人群中准确无误地抱出了一个孩童。而后,长剑飞转,载着两人遥遥远去,只留下一片赤光红影与一道含笑音嗓。
“这位小朋友我带走了!”
底下空气沉闷,将乌霜落熏得头昏脑涨,没等他缓过神,腰间陡然一重,眨眼间双脚便离了地。凉风带着四季樱的芳香钻入鼻尖,抚过双颊,满山粉白映入眼底,花团锦簇,落英缤纷,那些原先艰难抬头才能望见的层云,现下环绕周身,触手可及。
亭台楼阁、房宇屋舍全缩成了小小的点,平日耸入云霄的连绵山岳,从这儿望下去也不过是几寸过眼绿田。
他愣了愣,后背却被轻轻拍了拍,安抚声随之响起。
“别怕,我抱着你,不会掉下去的。”
乌霜落别过脸,用力抱紧怀中的板栗袋。
“怎么不说话呀?”季惊鸿将脸凑过去,“难不成我捡了个小哑巴?”
乌霜落还是一言不发。
“好吧,好吧。”季惊鸿又盯上了那袋板栗,“怎么不吃?不喜欢吗?”
乌霜落照旧不作声。
“哼哼。”季惊鸿空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脸,“没品味。”
这张小脸虽脏,捏上去却是软的,拢在手里像触了一片云,更别提那小孩乖乖巧巧,躲也不躲,都快将季惊鸿一整颗心融成一汪春水。
“喂。”他笑吟吟道,“我救了你,你总得告诉我名字吧?”
本以为这回还是唱独角戏,谁知那小孩低下头,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嗯?你会说话?”季惊鸿满眼惊喜,“快快快,再说一遍,我方才没听清。”
须臾,响起一道尚带着稚气的音嗓。
“乌霜落。”
季惊鸿故意道:“哪个乌?哪个霜?哪个落?”
“……”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受不住那火热目光,破罐破摔道:“川乌,砒霜,落新妇。”
“哈?”季惊鸿惊讶抬眉,“小小一只懂得还挺多。”
“这名字可不怎么好,全身是毒,你自己取的?”他一边说,一边从袋里捏起一枚板栗,将外壳震碎了递过去。
乌霜落盯着那送到嘴边的栗果,终究抵不住饥饿侵蚀,张嘴咬住。
半大小孩眉眼还稚嫩,尽管清瘦,咬起东西来半边脸还是鼓鼓的,无端让人想到仓鼠。
季惊鸿越看越喜欢,满眼爱怜:“好吃吧,再来一个,啊——”
喂了几口他还不满足,想方设法地逗人:“别光吃,说话呀,告诉哥哥是不是你自己取的?”
乌霜落嚼着栗果随口敷衍:“梦见的。”
季惊鸿也不生气,揉揉他脑袋:“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