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着皂衣襕衫鱼贯而入,笑意盈盈,一叠叠珍馐佳肴如流水般端上来,与其说是吃食,不如说是艺术品。
红罗丁丝绸裹肉,味香俱全,奢贵华丽。酥蜜寒具色泽金黄,形态各异,优雅别致。素蒸音声部的面人衣冠济济,手执乐器,或弹或吹或拉活唱,神态表情栩栩如生。至于诸如鲍鱼海参、燕窝灵芝等山珍海味,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观乐台上与楼阁齐,前边凿了扇大窗,中央嵌了层薄而透明的琉璃,不知是什么材质,不但能清晰看清外界景象,还能保屋内暖气不散。
窗外一众仙者腾云驾雾,御剑而行,看衣着应是散修。动作间火舌燃起,挽弓射金乌,亦或水汇江海,冲天如巨龙。威力如何暂且不提,声势自然是不必说,看得下方满堂喝彩。
本该斩妖除魔的看家本领用来干这档子事,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季惊鸿在心底感叹,突然侧肩碰了碰何皎:“你爹姓钱,为什么你姓何?”
“我娘姓何啊。”何皎咬着块精致小点,“当年我娘拼死拼活才生下我,我爹心疼她,就让我跟她姓啦。”
“别提了,那两人天天黏在一起,我生辰都不来陪,又约着不知道去哪儿玩了。”他一边随口道,一边百无聊赖地瞧着外边,“季朗究竟什么时候来啊。”
花满堂瞥了眼身侧之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季惊鸿沉默片刻,委婉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有没有可能,季朗身陷问心宗琐事分身乏术呢?”
“诶?”何皎愣了一下,随即乐呵呵道,“不会,我爹这回下了血本,重金请的。”
季惊鸿:“有多重?”
何皎伸出三个手指。
季惊鸿脱口而出:“三百金?”
何皎怒而嚎道:“那可是季朗!”
季惊鸿厚着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三千金?”
何皎摆摆手:“再大胆点。”
季惊鸿小心翼翼道:“三……三万啊?”
“既是钱家……”花满堂饶有兴致道,“我猜,三百万。”
“你们根本不懂我有多喜欢季朗。”何皎叹了口气,“是三千万。”
“什么?!”季惊鸿刷地窜起来,膝盖砰地顶在桌角,“三千万!我……他给你做牛做马都用不着这个价吧?!”
他被撞得面目狰狞龇牙咧嘴,但膝盖再痛也没有肉痛:“整整三千万!你就为了看个剑?”
花满堂还算冷静,但面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
“主要我爹也没接触过仙门,不知道那边的时价啊。”何皎纳闷道,“况且三千万只是见他的敲门砖,舞剑的钱另算的……”
季惊鸿险些灵魂出窍,咚地跌回座位。
他每天累死累活接委托一年也就几十万,真有人能随手抛出三千万不眨眼?!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世风日下啊,骗子骗钱都这么猖狂了吗?
他突然悲愤地攥住何皎:“其实我才是季朗,你把那钱给我一半,我给你舞十遍不带重样的!”
英雄不为十斗米折腰。
但对方给得实在太多了。
“得了吧,你要是季朗我就是单长风。”何皎哈哈大笑,视线转过窗外却陡然一亮,“来了!”
季惊鸿怒目而视,双眸几乎能冒出熊熊烈火。
入眼白光璀璨,仿若银河倾倒,来人一袭橙红劲装,下踏长剑,黑发如瀑下垂,点脚立于叶尖。头簪暖白玉石,腰饰双鱼玉佩,袖系素纹绦带,盛装而来,多一物累赘,少一物单薄。
季惊鸿热怒的心稍稍平静些许。
竟有几分样子。
那人转身,是张与季惊鸿一模一样的脸。他抱剑行礼,露出一个有些熟悉的狡黠笑容。
季惊鸿眼皮一跳,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冒牌货头一扬,朗声高喝。
“诸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扩音咒将这声音传至百米,“在下,问心宗季朗季惊鸿,从常州远道而来,囊中羞涩,为诸位舞一招惊鸿二十四式,望诸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自己的脸配上这副见钱眼开的表情实在有些难以置评,季惊鸿两眼一黑,攥紧了桌角。
闹不得,闹不得,这是何皎的生辰宴。
昔日高高在上的仙人如今沦落到供人取乐,下边隐约有人嬉笑了两声,很快就被喝彩掩盖。
“季惊鸿”喊完后便尽职尽责地表演起来,长剑飞焰,舞势如龙,又不知从哪儿飘来了群芳落花,动作间落英缤纷,如梦似幻,稍有错漏也能用自创招式弥补,恍然间竟让人分不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