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季惊鸿登时来了精神,“在哪儿?什么地方?”
“嘶……”何皎在屋内踱步,眉关紧锁,“这个色的玫瑰统共也没多少,见过肯定有印象……”
花满堂弯弯眼睛:“不急,慢慢想。”
这一下不知戳中了何皎哪根神经,他猛地一拍脑袋:“对了对了,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来着!”
季惊鸿紧接道:“什么书?”
“忘了。”何皎讪讪一笑,又赶在季惊鸿耷拉脸之前补充,“不过我过两天刚好要回家一趟,可以帮你们去查查!”
“真的?太好了,这个交给你了!”季惊鸿将那黑玫瑰往前一推,又疑惑道,“但你好好的回家做什么?”
问心宗不像思雅宗那般严苛,讲究“一入宗门断前尘”。新生弟子入宗前几年,还是允许外出探望父母亲眷的,而等时过境迁,双亲化为黄土一杯,众弟子便也能斩断前尘,将问心宗当作自己家了。
想当年紫萍花家出手多么阔绰,家里小公子过生辰宴席如流水般摆满了乌衣巷,百年后还不是与花满堂断了联系。
“别提了,我爹非要我回去。”何皎拿起黑玫瑰,借着光仔细端详,“你们从哪儿得来的这玩意儿?”
“上回去苍明山捡的,有点兴趣,但没查到来历。”季惊鸿笑眯眯道,“那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一查到就给你飞鸽传书。”何皎将黑玫瑰妥帖收进袖袋,摆手道,“本来想找你去看看梅梓的大作,既然你没空就算了,回头再来找你。”
“行。”季惊鸿瞥了眼外头的天色,在心里算了算乌霜落回来的时间,开始赶客,“好了好了,他走了你也走吧,回头你那小徒弟得找我这儿来了。”
“慌什么。”花满堂不紧不慢地一挡,眼中戏谑一闪而过,“不带我见见你的小情人?”
“什么小情人!”季惊鸿恶狠狠地压低声音,匆匆将人推出去,“别瞎造谣,八字都没一撇呢!我还没追到!”
“我帮你掌掌眼也不行?”花满堂不甘心地抵在门口,“哪家姑娘叫你迷成这样,毕竟是未来的……”
“砰”一声,门被毫不留情地砸上,与之相伴的是季惊鸿恼羞成怒的音嗓。
“不是姑娘!”
花满堂硬生生停住了抬起的手,在门外僵了半晌。
暮色四合,窗外那棵银杏掉光了叶,光秃秃地裸露在冷风中。季惊鸿盯了许久,仍没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总算等不住,三两步推开了乌霜落的门。
正如乌霜落进他房间从不敲门一样,他也将隔壁当成了自己家,熟练地点上灯,顺手摸过榻上的绸布盖在身上,抱着书一边看一边等人回来。
腊月正是冷风最猛的时候,窗棂被敲得砰砰响,分隔出屋内的另一个世界。油灯安静地滴着蜡,季惊鸿靠在床沿,黑发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数万朵洁白如玉的花从高空落下,薄薄一片覆盖在地面,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株银杏细小的抽枝咔嚓断裂。
下雪了。
乌霜落回到明礼居时,恰有雪落在肩头。
已是午夜,道上空无一人,薄雪纷纷,在明月的光晕下有些模糊。乌霜落没打伞,停步在自己屋前,发顶被淹得湿漉漉。
他安静地在外面站了很久,半晌才极轻极慢地推开门,像是怕惊扰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梦。
暖黄的光顺着缝隙漏下来,乌霜落睫毛微颤,视线扫过角落一隅。
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听到声音也没动一下,睡得很熟,在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地上扔了一本书。
乌霜落将风雪掩在门外,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到床上。
其实在九幽的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寒冷,早已习惯一人在黑夜踽踽独行,可偏偏在寒风呼啸的凉夜,有人为他掌了一盏灯。
“你回来了?”季惊鸿只是浅眠,门开时他便拢了意识,眼下半阖着眼靠在床头,声音带了点抱怨的惰懒,“这么晚。”
“有事耽搁了。”乌霜落帮他散掉发髻,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点什么。
“嗯?”季惊鸿没听清,下意识往他那儿靠了靠。
他兴许是困极了,一时不察,模糊了两人的界线。像狸猫懒洋洋地伏在怀,全身心地信任对方,将所有的柔软展露出台。
“……太晚了。”乌霜落目光落在他脸上,被温黄的灯光一照显出眷恋,“别走了。”
闭口不提两人住屋只隔一面墙。
熟悉的冷香抚慰地充斥鼻腔,季惊鸿攥着一抹衣袖,尚未来得及回应便陷入了梦乡。
夜间雪变大了,不时能听见枝干被压折的声音,在清融的月色里显得越发幽寂。
季惊鸿睁眼时入目皆白,恍惚间以为自己被淹入了雪地。脚下的地望不到底,踩下去会荡起涟漪,他怔愣须臾,倏然回头。
白光柔暖,汇成一个模糊的光影。来人身形纤细窈窕,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安静地望向此处,宛若一个幽灵。
季惊鸿却松了口气:“是你啊,九英前辈。”
他抬步往前走,眉目含笑:“我猜猜看,是不是又要劝我杀了乌霜落?”
“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九英仍如以往般温声细语,“软硬不吃,惊鸿啊,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不听话又不是第一天了,前辈也该习惯了吧。”季惊鸿双手抱胸,半仰着头,“不但我不会伤他,旁人也不许动他一下。”
他说得轻松,面上也是笑眯眯的,掩在衣褶下的手轻叩着凤吟,一下一下,像战前的擂鼓,无声的警告。
“……乌霜落给你灌迷魂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