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龟公半边衣袖沾了血,“咔”地拔出钝石,“魔神骨必须得在人活的时候挖,谁这时心软,便注定成不了大事!”
下方不知谁嘀咕了几声,又被摁了下去,最终偃旗息鼓。
“一群优柔寡断的废物!”虎魔粗声粗气地将刀往地上一砸,“你接着剖,谁敢拦,问问老子的刀答不答应!”
于是那块硌人的石头又在他脊背摩动起来,乌霜落脸上的肌肉因太过紧绷,神经质地抽了两下。他盯着前不远那扇紫水晶嵌成的门,流不出一滴泪。
可是突然,身后的塞动停了。
耳畔的声音陡然止息,仿佛时空静止,紧接着,一声怒喝如惊雷般炸开混沌,从天灵盖劈向心腔,灵魂被裹挟起滔天巨浪,乌霜落晃了一下神,总算看清了将他护在怀中的那个人。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杏眸朱衣,本该张扬肆意,百无禁忌。可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却红得彻底,像在眼尾抹了把晚霞,眸中的情绪说不清是激忿填膺还是痛心蚀骨。
季惊鸿在哭。
季惊鸿在替他哭。
他掌心都是血,抱着乌霜落的那只手微微颤着,像一把锁,将人死死囚在怀里。乌霜落身上狰狞的伤就是他的梦魇,光看一眼便会扯断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神经,亲赴无尽深渊,将这里的一切焚烧殆尽。
原来他背上那些伤疤是这么来的。
原来他早就觉醒了力量。
原来那些他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苦难,乌霜落早就在九幽受过一遭了,远在他们相遇前。
双目赤红的魔群一拥而上,季惊鸿抬手卷起滔天热浪,张牙舞爪的火凤气吞山河,如白虹贯日般冲向对面。紫水晶嵌成的洞门顷刻融为余灰,过路岩浆被卷之入腹,石子崩碎,岛屿四裂。
“滚!都滚!”
火凤在半空盘旋,将一众魔群圈在一小块地界,季惊鸿立在半空,掌心赤纹滚烫,脚底凤吟震九州。他目眦欲裂,手抬起时几近颤抖。
凤凰凑近那众魔群,等着主人发出最后的命令。热浪袭面,外头的龟公与虎魔首当其冲,痛得言语不能,皮肤滚起可怖的泡。
可恰恰此时,他怀中的乌霜落瑟缩了一下。
季惊鸿陡然一僵,脑中电光火石般一激灵,火凤灰飞烟灭。
“没事了,没事了。”他本欲拍乌霜落后背却从下手,最终移到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差点忘了这里是你的识海,不能乱来。”
识海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臆造,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乱来,最终的伤害只会反噬到主人身上。
万幸他没动手。
“我带你回家。”
季惊鸿温声安慰了几句,抬头便对上了一身紫衣。那人站在高处,任周遭如何鬼哭狼嚎她佁然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云松雪冷眼看着这边:“放他下来。”
季惊鸿一字一顿:“绝无可能。”
云松雪似是笑了一下,季惊鸿这才发觉她生得不差,吊梢眉丹凤眼,要不是脸上那张牙舞爪的烈焰与眸中总是压抑着的阴鸷,必然也称得上一句凌厉美艳。
“你今日你将他带走,往后他就是连九幽都闯不进的废物。”云松雪瞬息移到季惊鸿跟前,抬手便要将人抢回来,“过去哪一任魔神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若他连最基本的防御都不会,就白瞎体内的魔神骨!”
“白瞎就白瞎!”季惊鸿狼狈闪躲不敢还手,“他就是他,不是什么狗屁魔神,未来想当什么人也用不着你管,我能护他一辈子!”
“大言不惭。”藤紫灵流汇成剑意,云松雪怒道,“由不得你!”
四方夹击避无可避,季惊鸿咬住牙,将乌霜落护在怀里,用后背硬抵住了这下袭击。
顷刻,他骤然跪地,膝盖骨砰地砸在地上,耳畔嗡嗡作响,喉中涌起的血腥味被咬牙咽了回去。
乌霜落突然抖了一下,季惊鸿以为他怕,赶紧忍住闷哼:“没事,没事,很快就能出去了,我们……”
谁料下一刻,怀中的人陡然暴起,如野兽般的目光几乎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云松雪即刻偏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侧脸被划出一道血痕。
她抬手抹过,低声嗤骂:“逆子。”
季惊鸿一震。
外侵者攻击识海原主必受到反噬,不论伤势大小。按理来说,乌霜落伤了云松雪,伤口必定反噬回他自己身上。
为何乌霜落毫发无损。
思绪如惊雷般炸开,季惊鸿几乎惊骇地看了过去。
除非,云松雪和他一样,也是外侵者。
下一刻,天崩地裂,岩浆倒灌,一切开始分崩离析,从外而内瓦解。
季惊鸿一喜,赶紧朝怀里看去:“落落,你清醒了?”
梦魇坍塌,意味着识海的主人意识到了一切皆为虚妄。
云松雪脸色极为难看,眼睁睁看着对岸两人往外围冲去。
“季惊鸿!”彻底崩碎前,她厉声怒喝,“替我转告那位,我和她,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