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之人一身标准的深橙色弟子袍,脊背挺得笔直,细腰被腰封束得劲瘦有力,乍一眼望过去如松如柏,好个清端正直的少年郎!
花满堂懒声道:“小七来了?”
“师尊。”闻七将手中垒着的一摞书卷放到桌前,“这是今年入选的新弟子名单,请师尊过目。”
干完这一切,他才对着季惊鸿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季峰主。”
其实按照规矩,他应当唤季惊鸿师伯的,但某人嫌弃把自己叫老了,威逼利诱地强迫人换了个称呼。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小师侄了。”季惊鸿笑眯眯地明知故问,“今年大选可有什么杰出人才?”
“有。”闻七言简意赅,“大选第一,风火双属性,罗姗。”
季惊鸿大喜:“这不是巧了吗!”
“属性带风又修为高超,还不止一人夸她心若霜雪。”季惊鸿调侃道,“花满堂,你不是总嫌你住的国色轩冷清吗,不考虑多收几个徒弟?”
衣袖下,闻七指尖骤然紧缩。他没控制好力道,竟生生掐开了掌心的肉。
花满堂支着头漫不经心:“又不教人,收徒做什么。”
他半身倚在榻上,衣尾层层叠叠铺开在地,袍上纹着大片大片的牡丹,活色生香,勾得一举一动万种风情。
“更何况——”花满堂捻过闻七的一缕发丝,“小七这么乖,哪里还要别人,对不对?”
这一举动着实有些无礼,但一向文雅端正的闻七竟毫不在意地躬下身来,认真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眼:“是。”
郑重得仿佛在宣誓。
花满堂挑衅地冲季惊鸿挑挑眉。
在闻七看不到的地方,季惊鸿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像个游魂般飘向后屋,心脏都浸在了一汪酸涩里。
什么时候他也能收个这么孝顺的徒弟……
等人离开后,闻七摩挲着花满堂手腕:“师尊真的不会收别人吗?”
他瞳色很重,本该极具攻击性,但垂眼时却收敛了所有锋芒,竟产生了种乖巧又委屈的错觉。
花满堂莞尔:“不会。”
闻七不依不饶:“是现在不会,还是以后不会。”
花满堂道:“永远不会,好不好?”
他言语纵容又宠溺,唇角一勾连日月都失了光:“不信我呀,乖徒?”
闻七贴着他腕侧,轻声道:“信的。”
“乖乖。”花满堂起身,外罩顺着肩膀自然滑落,“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季师伯。”
外衫是透着淡粉的薄纱,衬得袖上的牡丹瓣愈发娇艳欲滴。闻七细细揉捏着外罩,谨慎地不让掌心伤口弄脏它。他动作很慢,也很细致,仿佛摸的不是件衣服,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少顷,他摸遍了外衫的角角落落,又将它贴到胸口,停在唇边,很轻地吻了上去。极淡的牡丹香钻入鼻尖,闻七半阖着眸,几乎快将整张脸都埋入薄衫,妄图留住这一缕即将消散的淡香。
窗棂晃动两下,有光射入,被棂台切割成明暗两面。闻七一半身子落在光中,一半落在阴影里。
他半跪着,动作虔诚得如同祭祀,面上显露的却是格格不入的病态迷恋。
花满堂赤着足,动作间衣摆坠地,踏过布满鹅卵石的溪面时就像粉霞游云。飘逸灵动,当之无愧的人间绝色。
蹚过凉溪便是后屋,汩汩流水汇于一处,水镜就端立在正中央。一过拐角,果不其然望见的便是季惊鸿麻木的脸。
镜中虚影腰悬酒壶,面若冠玉,眉心金纹熠熠闪光,哪像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宗师,反倒像个人间侠客。
奈何侠客一张口就露了原型。
“快四百岁啦,总有几个看得上的吧,惊鸿啊,先别管成不成,带回来给为师掌掌眼。”
季惊鸿生无可恋地抬头看天:“师尊啊,别念了。”
话音刚落,他余光便瞥到不远处的花满堂,当即满血复活:“哎呀!花师弟来啦!师尊,花满堂来了,让他和你聊啊!”
一句“花师弟”生生给花满堂叫出了鸡皮疙瘩,他拿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啧。”
季惊鸿恨不得把人拽过来:“快来快来,师尊念叨你好久了!”
牡丹扇被刷地合拢,花满堂勾起一抹笑,慢条斯理:“师尊这是想当游侠了?”
若论天下最为神秘莫测之人,非单长风莫属。
天下第一宗师,因修为太过高深,没人知道他的年龄样貌,包括两个徒弟。每隔一段时间,他总是换个长相示人,有时是青年,有时是老者,有时是女人,有时是孩童,有时甚至不是人。
唯一恒久不变的,便是眉心金纹。
“非也非也。”单长风呵呵一笑,举了举手中酒壶,“为师不过想光明正大讨壶酒喝。”
很明显,他没有一点长者的架子,徒弟也只管收不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