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异山,依然是堆金砌玉,光芒四射。放眼望去,一众豪奢仙府之中,富贵得一枝独秀的,就是拾异山之主人的洞府,山人居。
这一日的山人居,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贵客。
是两位来自云澜府的仙君。
山人居的管事仙君,近期代为操持拾异山大大小小的事务。有客来访,管事出门迎接,迎到了人,差些收拾不住惊讶的表情。
无他,登门拜访的云澜府贵客,其中一个竟然是鼎鼎大名的蔚然君,而另一位客人,白发碧瞳,堪称姿仪殊绝,报出了名号,令管事连连称奇。
这一位大变了容貌的,原来是先前解救过山人居一次的沈仙君。
沈欺的名号,管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拾异山人过寿,还在鹿柴坡“无中生有”店里帮衬的沈欺前来山人居送上八珍糕,不想发现了伪装成仙界名花的鬼烬枝。
沈欺来到山人居之前,拾异山人为了送一批流彩石去过歆州,离开歆州后,拾异山人听说月下林有场稀奇的拍卖,改道去了趟月下林。
拾异山人从拍卖上抱回来一堆奇珍异宝,正好撞上了医仙纪桓的诡计。
纪桓虚构花商身份,借着月下林的拍卖,把一批冒充奇花的鬼烬枝送入仙界,妄想以此掩盖他夺人灵脉的罪行。拾异山人买回来的仙界名花“凝思馥”,全都是做了伪装的鬼烬枝。
拾异山人对此一无所知,把鬼烬枝安放在山人居各处。日复一日,洞府各个仙人异兽,灵智遭到惑乱而不自知。
直到过了一个月,寿宴的当天,雪狮、拾异山人接连发狂。
沈欺看破了鬼烬枝的真面目,制住后院发狂的雪狮,也被鬼烬枝一缕煞气渗进了伤口。
正是那时,寿宴上的拾异山人也发了狂,两个神仙赶到——九舜宗的贺霁和楚霈,因为九舜宗邻近拾异山,路过山人居,发觉山中生变,所以出手相助。
沈欺察觉到有人主持大局,以九舜宗二仙对待拾异山人的功法,他断定他们足够解决遗留的鬼烬枝,于是及时收手。
他还戴着拘灵遮掩身份,未免被人看出蹊跷,利索地装作晕了过去。
随后,拾异山的鬼烬枝被捣毁,山人居的神仙或多或少中了暗算,隔壁鹿柴坡的医仙无药先生赶来施救。
拾异山人受煞气所害,灵智遭损,无药先生开出调理的方子。九舜仙宗的两位也帮上了忙——九舜仙宗的那棵舜芝木与鬼烬枝相克,楚霈很有一手运用舜芝木叶梳理灵智的本事,单独地替拾异山人梳理了一番。
而沈欺让鬼烬枝煞气入体,无法暴露身份,不能摘下拘灵,对于一个尚未成仙、灵脉奇特的“凡人”,剩下的办法,只有去雁城求取一朵渡苦花蕊。
时逢雁城花醒,入城邀帖一票难求。
拾异山人意识不清,还需静养,提前购置的雁城赏花帖没有了用处。管事感念鹿柴坡的这位“沈仙君”揪出鬼烬枝,对山人居有恩,送上了那张前往雁城的通行帖。
寿宴上发生的变故历历在目,鹿柴坡的沈仙君,管事印象深刻——但他同样记得很深刻,那个时候的沈仙君,并不是长成现在的模样。
管事恭谨的待客礼节,因此漏出了一点小小的裂缝。
沈欺一回生二回熟,流利地搬出那套“先前被一道恶咒封印,进了云澜府才得以解除”的说辞,管事只道难怪如此。
说着领路到了厅堂,管事吩咐仙侍迎客,前脚刚要筹措筵席,让蔚然君叫住了。
“管事且慢。”
事出有因,蔚止言摈弃了虚礼,表明来意:“此番冒昧前来拾异山,是有一事请教。”
管事拱了拱手道:“蔚然君言重了,二位请讲。”
沈欺拿出那块青绿色的碎片。
“偶得此物,因与一桩要事相关,欲追溯其源。”
沈欺翻转那碎片,它就在日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辉:“观其光华,酷似流彩石,拾异山出产流彩石矿极负盛名,故来寻个确证。”
管事接过碎片,反复验看。
“二位眼力过人,这的确是产自拾异山的流彩石。”
“只是这块……”管事捻了捻胡须,“碎裂成这般,形式已毁,不能再恢复原貌了。”
蔚止言:“不必恢复原状,可知这块碎石出自怎样的一个物件?”
管事却犯了难。
“实不相瞒,小仙虽能识得流彩石,却是懂而不精。”
“拾异山每一批流彩石的去处,只有我家山人最是清楚,单凭一块碎片就能看出原状的,也只有山人一个啊。”
“山人此时可方便见客么?”沈欺便问道,“烦请管事通传一声。”
“非是不便……唉。”
管事长叹了口气:“山人是不能见啊。”
蔚止言眼皮子一跳,目露关切:“却是何故?”
管事扼腕叹息:
“自从那遭鬼烬枝之祸,我家山人一病不起,魂魄甚至有了离散之象,至今未能转醒啊!”
沈欺一惊。
……拾异山人还没能醒过来?!
当时拾异山人发狂、被贺霁楚霈联手制伏,晕倒了过去。很快,无药先生就赶来诊治,又有楚霈为其调理了灵识。
从太胥图里面出来后,沈欺是从离煜那里听说过,拾异山人的状况好了一阵,继而急转直下,还出现了离魂的病症。
算算日子,从沈欺上次收到离煜的信件到现在,又过了一段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有无药先生医治,拾异山人的病情竟然还没有转好,而是依然——
“魂魄离散?”蔚止言还不曾看过离煜的来信,才有此一问。
“正是啊!”
管事无比唏嘘,带他们路过山人的寝居,不远不近地一望。
果然如同管事所说,拾异山人昏迷不醒,魂魄孱弱。
一场寿宴变成了横祸,管事为拾异山人的怪病焦心了多日,眼下谈起来仍然伤感:“多亏得无药先生给了道固魂的良方,否则我家山人……唉,只怕连这丝魂魄也难保了!”
蔚止言从旁谛视,那缕魂魄虚弱归虚弱,有生机融汇其中,他道:“吉人自有天相,兼之无药先生妙手精湛,拾异山人应能化险为夷。”
管事抹了把眼睛,慢慢平复了心性:“借蔚然君吉言。”
又攀谈一阵,不欲多作打扰,蔚止言向管事辞别。
拾异山中无人辨认得出碎片来历,唯一做得到此事的拾异山人又昏迷着,只能回头再做打算。
管事挽留无果,送别他们时,慎重道:“二位远道而来,定是事关紧要,小仙虽识不得碎片的来处,查阅府库倒是办得到的。待小仙搜罗山中案卷,可将青绿色流彩石的去向尽数列明,转交给二位。”
“只是府库名目繁杂,一一稽核需要些时间。蔚然君,沈仙君,若不介意,便请等上些时日,小仙去信言明。”
蔚止言:“怎会,管事高义,愿听候佳音。”
柳暗花明,拾异山每一笔流彩石的去向,山人居都做了记录。有这条门路,总比乱打乱撞强上太多,沈欺也道:“在此先行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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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拾异山,冯虚御风,再抬眼一看,灵山秀水,浮岚暖翠,一派如画仙乡。
赫然正是鹿柴坡。
不用沈欺多说,蔚止言乘风掠过山林间参差的屋檐,在一处医馆门前停下。
无药可医。
拾异山东邻九舜宗、北接鹿柴坡,拾异山人的病情古怪,为他看诊的又是沈欺熟识的无药先生,沈欺和蔚止言思虑过后,决定顺路回到鹿柴坡,先来无药先生的医馆问上一问。
医馆内侧,一个面容和蔼的夫人正写着药方,听见门帘声响,搁下纸笔:“蔚然君?”
又瞧见蔚止言身后跟着一人,“还有这位……”无药先生认了一会儿,眼神中含着睿智将人细细打量,“……沈小仙?”
沈欺微愕,随即会心一笑:“不愧是先生,洞察秋毫。”
无药先生认出了他来,刚好,他那个封印的借口不需要再说出来了。
“哪里的话,”无药先生知情达理,不去细究沈欺为何容貌大变,“再怎么说也是替你看了几个月的伤情,要想认出你来,哪里会认不出呢。”
“观你神清气爽,那回鬼烬枝的遗毒,当是彻底除了去了?”
沈欺在雁城得了渡苦花蕊、又阴差阳错拜入云澜府的事,离煜早就告诉无药先生了。久不见他,无药先生还是不免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