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先例在前,接下来的仙师论法一转态势,成了各大仙门之间的仙师斗法。神仙打架,直打了三天三夜,论术场上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少观战者有所感悟,当场破境。
几乎每一位云澜仙师都被拉上了场,云澜广集热议之余,已经把这届大典戏称为群仙试之云澜分试。更是传出府去,传到了琅環雅集,每天都有未能到场的神仙请求云澜府仙分享比试画影,好一睹为快。
前三日过去,仙师论法落幕。云澜大典后三日,弟子论法。
弟子论法仍然由上峣仙宫受邀开场,第一位论法的仙君,是上峣仙宫当今首座弟子。
少年英才的天才剑仙,冰冷无情不苟言笑,简直和容临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上峣首座不负盛名,开了个漂亮的好头。而关晨赋总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关晨赋这几天眼看着大典变大比,已经被锤炼得哀莫大于心死,自觉再发生什么样的事都能接受。果不其然,天才首座讲完了,久久不动,视线环顾云澜全场。
关晨赋:“……”他就知道。
弟子席的神仙们,也一个个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早在仙师大比的这三日里,云澜广集就有人预言,既然仙师论法变成了仙师斗法,那么轮到弟子论法了,情况极有可能重演。
云澜广集早有议论,所以现在,上峣首座打算发起切磋的意图,大家并不难看出来。
仙师“论”法三天,仙长们各显身手,功法绝伦,旁观了三天,早有人看得跃跃欲试。
然而上峣首座却越过各个云澜弟子,挑中了人群中最惹眼,也是最冷静的一位:“仙友,请战。”
众仙随之看去——
银练倾碧,雾笼烟川。
白发倾落,翡碧双瞳,似白瀑飞雪倾进一池碧潭,又似朦朦雨雾弥漫一道河川,颜色夺目绮丽,风骨冷冽疏离,是惊雷破空,使人过目不忘。
……上峣首座,真的很会挑。
人群齐刷刷默了一默。
随即:
“上峣这是……随上官师尊,看脸挑人吗?”
“该不会……让你说中了吧……”
“三天前那位云上书院的长老,上峣出来的,不也是一下就挑中了蔚然师尊……”
“可是沈师弟没关系吗?再怎么说入府时间还不长,修仙道也不久吧,对面可是上峣的天才首座啊!”
“但他的初等课业门门第一啊,还破格开始修习其他级等的课业了,试问云澜有谁做到过?”
“况且他们组还研习了仙人狱和诛灵阵!听说好像马上就要解出来了!”
“嘶——真的假的?!”
“而且我记得他在群仙试的风物试拿了第一呀,万象试的表现也很强的!就是撞上了暗线,不然绝对是一骑绝尘的第一了!”
“是啊,我们看了那场万象试的画影,真奇怪,暗线不都是留给试后回顾的吗,从来没有暗线在万象试进行的时候触发过的。他们那场怎么就碰到暗线了呢?”
那场万象试,沈欺首先破解了谜题,发现陶氏家主就是灭门的魇魔。只要打败魇魔就算获胜了,却在关键时刻,不知为什么不小心触动了阵法,传送到灵鹿园。
而灵鹿园的防护阵,更是被冲撞得松动了,让他对上了山林间一群低阶魇魔。
“那个暗线之所以突然启动,是因为灵鹿园的防护阵被冲散了吧,我记得当时那场比试,上峣,九舜,惊鹤山房,很多参试的神仙都去鹿园搜寻过啊。”
“最后蔚然师尊不是还冲进去……”
蔚然师尊进去后,场面就被数量众多的魇魔占满了,加之画影角度刁钻,传回的画面很是模糊,大家只隐隐看到,蔚然师尊似乎是借了些灵气给沈欺。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师弟的灵泽……”是不够充沛吧?
“对上隔壁剑仙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太担心吧,师尊们都看着呢。大不了输了就输了呀,这又不是真的大比。就算是真的大比,只要输得光彩也没什么嘛。”
“对啊,比试本来就是有输有赢,尽力就好。”
那些发自善意的担忧,沈欺听得真切。
当时的桃源乡,是万象试之中的一个封闭幻境,灵气无迹可寻。而他那时的“仙术”不是真正的仙术,是以绯刃的灵脉,化用现成的灵气,所释出的法术。
桃源幻境里,灵气微弱不计,他使不出“仙术”,更不能在群仙试上暴露绯刃的身份,才让人误以为应付魇魔应付得左支右绌。
哪怕蔚止言不进去,他也总有方法蒙混过去,只是还来不及施行,蔚止言就闯进了桃源幻境里来。
一场比试,比完了自然见分晓。沈欺不做多言,负弓而上。
仙师席,卿半夏还想问问蔚止言怎么想,担心是不担心沈欺,没能等到蔚止言的回音。
蔚止言的眼神跟随着那一束白发,目不转睛,对其他万事万物视而不见。
“别喊蔚然了,”上官留意在群仙试上就领教了一课,是过来人了,“他这会什么都听不见的。”
蔚止言那入迷的样子,和群仙试之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峣首座一把神剑出鞘,来势迅猛,剑气森寒,千重剑光凌厉而下!
剑光横空刺来的瞬间,满天箭雨落下,沈欺左臂引弓,灵气聚成长箭,弓弦响处千山飞雪,穿破了神剑斩出的浩瀚寒光!
箭影如雨雪,剑势如冷光,忽而寒光烁烁冻结雪雨,忽而雨雪肆虐撕裂天光,鸣响声声不绝于耳。
较量之间,一息千变,竟分不出个高下。
满座眼睛也不敢眨,唯恐错过了哪一幕,少顷,局势逐渐明朗——
上峣首座所佩的,是一把神剑;而云澜弟子手持的,是一张不见长处的弓。
这样的弓,是无法击破神剑的防御、对其施予伤害的,一来二去,必然显出颓势。
“好险啊!”
云澜弟子席扼腕痛惜:
“上峣首座那把剑是上峣仙宫的名剑,放在神兵谱也能排得上号的,沈师弟这张弓没什么神通的吧,没办法了。”
“对面毕竟是上峣首座,同辈天才剑仙啊!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了不得了!”
“刚才他那一招,我都得想想怎么接呢,沈师弟只靠一张普通的弓就接住了!”
处于风云中心的人,却是处变不惊。
他们这位沈师弟,自从“解除了咒印”、“恢复”了容貌修为,就再也见不到他慌乱的时刻,眼下也是,神情极淡地挽起乘愿弓,看不出再多的情绪。
蔚止言依然身在场下、魂飞天外,只管盯着某一人盯得走火入魔。见沈欺陷入劣势,也不心急,对周遭一派充耳不闻。
这是没得聊了,卿半夏转向另一边:“百里,这一场,你怎么看?”
九十九晓仙眼光毒辣:“看饮冰君的脸色。”
“饮冰君不是永远只有一个脸色吗?”关星楼嘴快道。
唐想妆:“叫上官替你辨上一辨。”
“……”上官留意无言以对但照做了,“……应该是回去以后要让弟子加练的脸色。”
要说容临渊的脸色有多凝重,也不至于。上峣仙宫从上到下冷淡归冷淡,倒不是输不起的那一类,只是容临渊此时尤为专注——如果认为自家首座弟子稳操胜券,掌门早该不用如此专注地观试了。
这种模样,不正是说明,上峣首座的那位对手,足够逼出他的极限,所以才下定了主张,上峣首座修行还需更进一步。
司晚歇:“既如此,胜负已定。”
“赢不赢却不重要。”
骤来一个清润声音,言如漱玉。
蔚止言终于舍得出声了:“只看怎么赢。”
“你的意思是,只要沈欺想赢就能赢,全看他想赢多少吗?”关星楼哇了一声,“好狂妄!好爽!”
关晨赋:“……星楼,你收敛一点。”
“哈哈哈,”卿半夏爽朗笑道,“我还听说,他虽在初等,已经开始修习高级等的课业了?”
作为教导初等弟子的仙师长,九十九晓仙矜持不乏骄傲:“是,且次次位列头筹。”
“那我和想妆上次说的不错啊,兴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提前学完四府课业了。云澜府有史以来第一个吧!”
卿半夏一颗招贤纳才的心又活络起来:“要是沈欺提早出师了,就该补招新生了吧,得先准备起来了!”
“我还想到一个啊,”卿半夏干劲十足,“等沈欺出师,是不是可以邀请他参加仙师试炼,考虑考虑留在我们府做仙师啊!”
九十九晓仙:“风物府虚席以待。”
司晚歇:“仙术府皆可。”
唐想妆:“仙道府亦然。”
关星楼:“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要提前抢人吗?那我们仙器府也要加入!”
“列位。”
“辩论之前,是不是该先询问其人本身的意见。”
蔚止言君子风神,温文尔雅:“空头争辩,失之偏颇,且‘抢’之一字,十分的不好听呢。”
“……”
蔚止言慢声细语,但云澜七仙的所在,忽然便是凉飕飕的。
关星楼莫名感受到一种危险的气息,扯扯上官留意:“蔚然怎么了,突然变得好可怕!”
他们抢人,又不是和他抢人!
蔚然平时不这样啊。
上官留意语重心长的:“正常。”
群仙试上只是多看了沈欺几眼,就被蔚止言计较在心、惨遭威胁的上官留意,总算获得了一丝安慰:事关梦中人,不正常的蔚然君才是正常,你们要习惯。
论术场上,沈欺已被逼退到了边缘,岌岌可危。
乘愿弓射出一支箭,然而射出再多的箭,对于上峣仙宫的神剑而言都似以卵击石,根本造不成威胁。上峣首座一剑劈下,剑光与箭矢相撞,轻而易举地碾碎了那支箭。
上峣首座凝神定气,只需一剑,就能结束这场比试——
那支被碾碎的箭,却未曾消失。
它受了剑光一击,被原路打回,却是锐利地翻飞着,旋回白发青年身侧,落入他左手的瞬息,凝成了一把刀。
这把刀是箭光的灵气聚成,一截横刃握进他左手,刀身狭直修长,通体纯色,只有刃尖一线流光。
上峣首座刹那怔忪:“这是……”
“——绯刃?!”
云澜弟子席,但凡上过关星楼的仙器课,见识过神兵谱被隐藏的第一页的,认出了那把刀的形制:
“这是把箭光变成了绯刃的样子吗?!”
“我知道了,沈欺是想学绯刃来对抗上峣的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