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高高地叫着,举起手中利器,扎了下去。
迫不及待的动作,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是蔚止言的护身仙印。
人群顿时更加激动:
“看来神仙血果真有用!”
“对!他一定是怕流血,所以才设下迷障!”
“再来!”
他们又争先恐后,扑了过去。
缚仙索加身,陀地花之毒蔓延开,护身仙印一线光亮轻轻摇晃,被沉甸甸的夜空吞噬了。
幻境里下起了血雨。
风雨呼啸,裹着鲜血的洪流,殷红的漩涡,残忍无情地杀了下来。
沈欺连呼吸也被剥夺了,他想不起来为何身在此处,只记得要杀了这群披着人皮的鬼,送他们痛不欲生,让他们求死不能。
可是不行。
不行。
做不到。
他什么也阻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丛丛的黑影,那是一个个人,紧握着尖利的刀锋,一人一刀,刺进那身白衣,穿透了蔚止言的胸膛。
那壶掺了暗色陀地花的茶,是吉祥村里所有的村人一起熬出来的。
每个人都参与了。
每个人,都想要置他于死地。
蔚止言周身鲜血直流,说不出话来,波光摇曳的双眼中央,满目桃花凋谢,瞳孔一点点变得灰败。
沈欺站在那里,全身失去了知觉,站也站不稳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简直把血都要流干了,还在源源不绝地涌出来。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河流,流淌到他脚边,他僵硬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想把它擦干净。
他如何能够擦得干净。
“神仙血!是神仙血!!!”
人群中爆发了欢呼。
他们长长地伸出手,望向满地血流,眼神里涌动着一种丑陋的狂热,两手并用地去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四面。
——肉体凡胎,身无仙缘之人,妄图染指神仙血,只会触之如焚。
碰到神仙血的人,毫无例外地被灼伤,发出生不如死的痛叫,遍地打着滚,摔下悬崖,栽进了海里。
断崖上方,只留下一个身影。
沈欺终于能将他看清。
他竟一直是睁着眼的。
只是眼里什么也没有,定定望着虚无。
一身洁白的锦衣浸没在血池里,他没有一处不在流血,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全身扎满利刃,七窍涌出无尽的血色,无休无止,把断崖染成了赤红。
沈欺脑海里针刺一般,剧烈喘息,胸前无形间凿出个口子,心直直往下坠。
他们手里的利刃,难道可以穿越幻境,扎进他的身体里吗?
不然为什么,他全身上下,会没有一处不在钝痛。
血雨交加,雷鸣电光像是剖开他的血肉,打在他的心上,把它扎穿扎透了,搅得稀巴烂,他突然想了起来。
这一个幻阵,他是见过的。
群仙试的最后一场,万象试,蔚止言进到幻境桃源乡里替他送来灵气,助他逼退试炼里发狂的魇魔。试炼结束,出去之前,他们跌入一个幻境。
擅闯万象试的外人,必须再多经历一道幻境才能离开。当时那道幻境,是面向蔚止言而设的。
那是一座和眼前一模一样的海上断崖。
满天血雨如注,陡峭断崖的尽头,躺着一个人。
那个看不清面孔的人,血色泼了全身,生死未卜,再往前一步,就要坠进浓重如血如墨的深海。
他附近掉落了满地利器,刀枪斧钺,各门各式,什么样子的都有。
那时蔚止言见到幻境,垂眸笑了。
他说的是,怎么总是这个。
而后不紧不慢,背对沈欺,走到了断崖上,走到那人身边。屈身,熟稔地捡起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刺进了那人身体。
下一刻,那把匕首凭空穿透了蔚止言胸口。
蔚止言却面不改色,拔出穿心的匕首,重复着,像重复过千百遍一样,再次握着匕首,刺穿了那人心口。
那个幻境便是破碎了。
沈欺于是知道了。
为什么蔚止言一刀刺穿了那个幻影,匕首穿透的却是他的胸口。
为什么那人被贯穿心口还纹丝不动,只是那样,被杀、死去。
万象试那一个幻阵,如同此时此刻的幻阵,是蔚止言回忆的重现。
那个幻阵里,倒在断崖尽头的人,是过去的蔚止言。
——蔚止言杀死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