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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沉寐初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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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国做的事,不止于此吧。”

夤夜,雾障遮蔽月光,诛灵阵牵动怨气如磐,于海国四面八方盘桓。

恶怨翻滚不休,从奉仙观源源不断地散发而出。怨气中心在一座法坛,黑衣阵师孤身立于圣坛侧方,任由树影覆面。

听蔚止言这样说,黑影当中的面容一动。

蔚止言提好了手心灯笼,抬眸四望,道:“圣塔连成灵柩,海上国以阵为葬,将国土做成了一副坟冢。”

如果圣殿仅仅是杀了乐初醒,海上国何至于像他和沈欺看到的那样,大动干戈地“镇邪”。

圣塔圆身尖顶,塔顶燃烧长明灯,形似丧烛;十四座岛上的圣塔相连起来,勾勒成一具棺木形状;不计其数的禁阵与聚灵阵围绕,俨然一座填埋亡灵的墓葬。

乐初醒面上阴翳冥冥,眼眉口鼻各处轮廓叫影子一块块切碎,他说:“你说的没错。”

那时候,乐初醒命丧于杀阵。

圣主设画法阵,借由明月沙每一个人一双双手,杀死了他。

乐初醒死了,却算不上被真正地杀死。

因为天赐长生,乐初醒虽是死了,迟迟未能成为一具死尸——就好像海上国那些不慎“死去”的人,失去了生息,可身魂完好,永远不散不灭。

如此情状,对于乐初醒这个恶孽,怎么称得上“解脱恶果”、“永得安宁”?

圣主因而下令,将乐初醒尸身分裂。

解成四五来段的碎尸,被填埋在小院的地底下。

纵然如此,乐初醒的怨气,依旧盘旋不去。

明月沙海岬一带,荔枝园里里外外,滔天怨气徘徊不散。怨魂日夜游荡,所过之处,人人噩梦缠身。

于是,乐初醒曾经居住过的那一片院子,连同旁边的荔枝园,一起被推翻了。

所有的荔枝树都被砍伐烧毁,浓烟散尽以后,立秋,山上原地建起了一座奉仙观。

成片荔枝树荡然无存,唯独留下一棵,那棵最高最大的,因为乐初醒在荔枝园设过禁阵,阵眼设在那棵树上,圣殿破开了禁阵,无论如何剜不下阵眼,这唯一一棵荔枝树才留在了奉仙观里。

怨气浸染,往后两百四十年间,这棵树再也无法结出果来。但凡有人妄动,便要接二连三地撞邪。

圣主授意之下,奉仙观住进了修行的阵师,他们在乐初醒的埋尸地修筑圣坛,镇压乐初醒的尸骸。

至于乐初醒的魂魄,圣主设法将其碎裂,分割成十四片,环绕海上国建造十四座圣塔,用来禁锢这些魂魄碎片。

而圣主最为忌惮的,乐初醒身为阵师的能力,任他怎么使尽了手段,都无法摧毁。

最终,那支凝结了乐初醒阵术大成的反色阴阳笔,被圣主施加上重重禁制,封印在圣殿深处。

尸身分解,掩埋在奉仙观的圣坛底下;魂魄碎裂,囚禁于十四座圣塔,长明灯作火烛日夜焚烧;阵术封印,藏匿在圣殿牢固的防线以内。

又在以上的地方,布下一道又一道禁阵、聚灵阵。

由此,乐初醒之亡魂,永不能重见天日。

对外却只说,乐初醒罪孽深重,死后仍阴魂不散,圣主大人率领圣殿做的这些,是为了镇压乐初醒的怨气、以护海上国太平。

沈欺和蔚止言当初猜得没有错,海上国的这些,不是镇邪辟恶的法术。是出于嫉恨,精心设计出来的——诅咒。

所以前几天,奉仙观圣坛、明月沙圣塔两处禁阵接连破裂,显示有人闯入,奉仙观主搜了岛上各处搜不出嫌疑,当作无事发生,私自修补好了禁阵。

从头到尾,奉仙观主只检查了禁阵,从不敢深入这两处仔细查看。

因为他知道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知道,圣坛底下镇着的东西,不是别的,不是单纯的怨气。

是乐初醒的尸身。

奉仙观主——当年请教过乐初醒阵术的阵师,参与了那夜对乐初醒的诛杀,深知乐初醒死状凄惨,根本就不敢再进圣坛再看一眼。

奉仙观主抱着侥幸的心思,幻想一切只是巧合。等到明月沙圣塔爆炸,圣主亲自诘问,他才得知,圣坛底下乐初醒的尸身早已经不翼而飞,同时明月沙圣塔又出了问题,他才会那么的恐慌。

因为他隐约感觉到,乐初醒的死魂——很可能要重现于世了。

“海上国的人都说,乐初醒意图重启诛灵阵,屠城灭国。”

死而复生的阵师,神气死寂捏着星盘,,瞭望海上。

“那我就,替他们如愿。”

“送他们长生不再,送他们每一个人,身消灵灭,死无……葬身之地。”

怨戾翻腾。

沈欺信手一刀碾碎周边邪气,辟出一方清净,抛了记隐秘眼色给蔚止言。

怎么样了。

蔚止言不着痕迹,将衔云扇柄转了转。

还要些时间。

知晓诛灵阵解法的,六界现存只有乐初醒一个人。乐初醒把诛灵阵的阵眼设在圣坛,阵眼里连着海上国所有人的命魂,强行破阵,众人将随之丧命。

不过乐初醒刚复生不久,时间仓促,阵术恢复不到全盛,布下的诛灵阵不完善。他们计划先拖住乐初醒,等蔚止言设法切断阵眼和海上国的连接,再用绯刃破开诛灵阵。

蔚止言故意对乐初醒提到圣主,便是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打了道洗魄灯的灵光去到圣坛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阵眼的威胁。

眼下蔚止言说,还要片刻。

沈欺望了眼圣坛,看向乐初醒,直白道:“圣主于你结有死仇,海上国算作帮凶,故而,你要以此相报,惩处他们的过错。”

“过错?”

乐初醒竟勾了下嘴角。

“错的不是他们,”乐初醒说,“是我。”

“我错在看不清父母为何枉死,同他们一样,死在徐无厌的算计之下。”

论阵术,圣主,不,徐无厌远不如他;论及操纵人心的本事,却是胜以千筹。

只因为他父母创造了徐无厌解不开的法阵,就遭到徐无厌的诬陷。本是他们独创的阵术,却被徐无厌宣称为窃取圣殿讲学。

整个圣殿的阵师,亲眼看到了夫妻阵师二人盗走阵术不成,走投无路刺杀圣主,反遭了报应。

整个圣殿的阵师,全都说了谎。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说谎,谎言是谎言。

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说谎,谎言就是真的。

一张嘴,两张嘴,三张嘴怀疑,你可以说清。

一百张嘴,一千张嘴,一万张嘴怀疑,你怎么说得清?

“这里没有公道。”

“威望、名利、权势就是公道。”

“公道若在人心,可人心最容易被操纵,最不值一提。”

乐初醒阴冷的声音,裹着死的寒意,全无丝毫温度。

“我错在不该轻易死去。”

蝉翼为重,千钧为轻,皆是由活人注解。

死去之人是沉默的。

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都是死人做不到的。

而这里的人,最擅长遗忘。

时间,将成为谎言最得力的帮凶。

“我不该死在徐无厌手下,不该等到今天。”

“早在两百四十年前那一夜,我就该布下诛灵阵,拿海上国每一个人的命来祭阵!”

深切恨意,骤逢溃堤。

洪□□薄而出,横冲直撞,似要摧毁天地。沈欺眉头未皱一下,淡声道:“于你而言,海上国没有一个无辜之人,死不足惜。”

乐初醒不无嘲弄:“仙者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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