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寐冥思苦想,便在这时,身边阵阵阴风流窜。
然而他刚才感知过,这一方塔顶,上方对于下方是隔绝的——哪儿来的风?
四周昏昧不堪,一切宛如凝滞,压抑至极。兼之森冷无比的阴风不时吹拂,吹得陈寐极为不舒服。
他又头痛了起来。
这阵疼痛比他来到海上国以后的任何时候都要剧烈,痛得陈寐冷汗直冒,不由得躬起身子,胡乱地栽倒下去。
嗒。
他撞到了什么东西。
有点软,有点硌人。
是一块被皮肤覆盖的骨骼。
是个……人。
被关在塔顶的还有别人?陈寐凑过去,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清晰一点。
黑暗中那个被陈寐撞到的人,和陈寐一样,手脚被束缚着,靠坐在墙角。原本双眼紧闭,让陈寐一撞,睁了眼,正巧,定定地对上陈寐的注视。
看着是个俊秀公子,哪怕昏暗之中,一张脸也出挑得令人过目不忘。就是皮肤稍嫌苍白,缺乏生气,脸色也阴郁了些。
没想到还能遇到其他人,陈寐很是激动,对待同伴那样关照道:“你还好吧?你是和我一样掉到这儿来的吗?”
“我是刚刚在圣塔下面捡荔枝,突然就掉进来了,你进来多久了?我看这里好像是塔的最顶上,你觉得呢?”
“对了,我叫陈寐,你呢?”
陈寐一活跃起来就生气勃勃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冒,不带停的。那人也不打断他,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听他说。
等陈寐全部说完了,他才启唇应话。
“这里确是塔顶。”
“我不是刚刚掉进来的,有一段时日了。”
那人一个个回答陈寐的问题,边答,边一手撑地,半蹲了起来。
陈寐这才看到——不知何时,他身旁那个人,手脚上的束缚,一概解开了。
或者说,他看到的,那个人手脚上的束缚,其实与他不同——那些,一直都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根本不是真的。
那个人半蹲在陈寐面前,长发未束,一身衣着皆是漆黑的,似要和黑暗融为一体。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护腕束袖,佩戴一副手衣,连十根手指都缠在黑色手衣里。
他身上唯一的颜色,是护腕上绑着一段红绳。红绳随着手腕绕了几圈,尾端还系了只铃铛。
陈寐冷不防惊觉,这人的身形……
和他撞见的、藏在塔顶窗子后面窥探他的那个幻影,一模一样!
所以说,他最开始看到的不是幻影,是真的。后面的空无一人,才是假的。
陈寐犹且心惊,些微长明灯的光芒透了过来。
幽微光影,让陈寐看清了,身前这个人,他的两只眼睛,上下眼皮皆卧着一痕细细密密的刺青。
他眨动眼睛时,闭眼的那一刻,就像缝起了双眼。
好端端一位玉面公子,就这样,徒然添上了一笔诡色。
突如其来的,陈寐两只眼睛狂跳了一下。
刚好,那人回答到陈寐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俨然心存疑惑,问陈寐:“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需要名字吗?”
陈寐瞳孔骤缩,顿感一阵恶寒。
那人转了转眼珠,凝望着他。
霎时间,陈寐无法形容那双眼睛里表露的情绪——森寒刺骨,恶意丛生,浸染了身边每一个角落。
如同被黑暗里爬出来的恶鬼给钉住了身形,陈寐打了个寒噤。
“不过,如果你是问我死前的名字。”
那人森然一笑,状似蛰伏多年不见天日,从地底重回人间的恶鬼。陈寐接连受惊,不自觉往后退,脖颈间传来痛意——他被人掐住了脖子。
“唔——!”
冰凉刺骨的一只手钳制着咽喉,陈寐逃避不得,呼吸愈渐不畅,他头痛得无以复加,脑子里嗡嗡的响。
尽管如此,他却听清了头顶那人的话——
“我名为乐初醒。”
“很久没碰到有人问我的名字了。”那人说着,笑了起来。
“作为报答,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礼物?
陈寐眼冒金星,来不及品味他话里的恶意,霍然几声巨响,眼前整座天地都晃动起来。
“轰隆!——”
“轰隆!——”
“轰隆!——”
急剧的,猛烈的爆裂声,不断炸开。
——明月沙圣塔,在陈寐脚下,就此炸成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