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山虎一把鼻涕一把泪也要扑上去,燕衡当即一挥手,制止住了。他道:“我那刚置的宅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你这眼泪鼻涕擦我衣服上可没人给我洗。”
“……”山虎把眼泪鼻涕憋回去了,他清了清嗓子,将崔三娘母子二人的事告知他,又道,“谢承翟那厮还在巫州,我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燕衡怔了片刻,半晌回神,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他转而问燕昴:“巫州可好玩?”
“不好玩。”燕昴仰头看他,“那山庄里什么都没有,蛇虫鼠蚁还多,山虎叔也不让我出去走走,我都快闷坏了。”
“那以后,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好不好?”
“义父也会陪我吗?”
“你总是要长大的。”燕衡摸了摸他的头,“还有,此番你得先回一趟王都,知道吗?”
燕昴点头:“我明白。”
“你先和你山虎叔去玩,”燕衡看向一旁等得无聊到快把草地薅秃了的崔栖,“义父还有点事。”
燕昴又点点头,乖乖地去到一旁。
崔栖坐在地上,雷打不动地薅草,瞧见地上多了两个影子也不抬头,道:“放心,高平卓早到了,人家父女早团圆了。”
燕衡松了口气。
先前高平卓由燕徏看管着,本就是要送去宋平的,他还怕事情结束后燕徏为了提防后患把人扣住,高柳那边他不好交代。
现在看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崔栖终于玩够,舍得扔掉手里的草根,伸手去给燕衡把脉。
“脉象这般平稳。我给你开的那副药,一月一次,吃上个两年,抑脉散的副作用也能消得差不多了。”崔栖琢磨道,“也不用针灸了,先前治眼睛那方子再吃半月,估计就能好了。”
燕衡点点头,继续道:“高捷呢?”
“说来……”崔栖想到什么顿住,一脸难以言喻,“王爷,你那面向真跟我师傅学的?”
燕衡挑起一边眉:“什么意思?”
“我怎么感觉,你一个都没看准?我师傅可没你这么不靠谱。”不是感觉,是事实,崔栖数了数,燕衡总共给三个人看过,他是一个都没说中,“你先前说那高捷坏得不行,但在我看来,他也没坏到哪儿去。”
“怎么说?”
“你不是让我在高柳旁边煽风点火,把高捷推出去?”崔栖道,“高柳其实是不愿的,他宁愿再想个法子。”
结果办法没想出来,第二天,高捷就自己带兵闯到黔州城下了。
“高捷说,为了他家将军能一家团聚,拼出去也无妨。”崔栖道,“得到你信收兵后,贺王本要把他押回王都的,结果他在大营里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最后自戕了。”
高捷知道,安南出了这般祸事,不光是他,高柳也会被牵连的。所以,哪怕是走个过场,高捷也不愿带上那么多人冒险,于是自己全揽下来了。
而且他本就对高柳有愧疚,自认此番也是无怨无悔了。
燕衡狐疑道:“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对不起高柳,对不起安南的弟兄们,若是从头来一次,他要做个好人,让高柳早些寻到他,不再误入歧途。”崔栖想了想,没什么要补充的,“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燕衡一言不发,他确实没看出来,高捷会是这种人,真真诠释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接下来的打算如何?”燕衡问她。
“稔禾回王都了是吧?”崔栖沉思道,“我先回去瞧瞧她。”
“然后呢?”
“然后嘛……”崔栖斜他两眼,“你现在身子与正常人无异,也不需要我时刻候着。之后我便同师傅那般,云游义诊去。”
燕衡道:“也罢,你自在便好。”
“那便,”崔栖起身伸了个懒腰,翻身上马,对着两人拱手别礼,掷地有声,“后会有期。”
说完,她驱马原地打了个转,扬鞭而去。
燕衡望着她背影渐远,轻松的同时,心生淡淡惆怅。大概是依赖惯了,习惯了有那么一个家人。某天家人突然离去,一时半会儿怎么也适应不了。
谢承阑晃了晃他肩膀,拉回神他思,道:“你这是把她当姐姐了?”
“也算半个姐姐吧。”燕衡回忆道,“她是我阿娘捡回来的,在我上王都后的第二年。”
后来也和山虎一样,也去了王都,围着燕衡转,没有自己的生活。
燕衡心中愧疚横生,所以看见崔栖走后,他才会觉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但牵挂是抹不掉的。
他吐了口气,摆摆手,不再去想那些往事。
谢承阑道:“人生漫漫,还有那么多年要过,总会再见的。”
“对,总会再见的。”燕衡释然一笑,翻上马背,扯了扯缰绳,眺望燕昴山虎的远影,策马朝着相反方向走了几步。
燕衡道:“走吧。”
“去哪儿?”谢承阑也上了马,调转方向和他一道。
“去——”燕衡马鞭一落,那马儿便溜了出去,自由肆意,“心中所想!”
谢承阑追上去,策马齐驱。
他目光紧紧跟随燕衡,由心一笑,道:“你便是我心之所向。”
暖阳光照大地,给草地铺上一层灿光。马蹄飞践,两人斜影在地上来回交织,越来越近,越来越长,终于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们迎风策马,彼此相伴。
情始无终,岁岁年年,总有斜影厮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