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从刚刚起,你就很心不在焉。”燕衡气他没听自己讲话,“所以你在想什么?”
谢承阑先垂下眼睛,撇开视线,问:“你要答应他吗?”
“想听实话吗?”燕衡问。
谢承阑点点头。
“我不傻,自然知道他说的放手一搏或是唯一的办法。”燕衡道,“但凡事得三思而行,如果接下来能有更好的方案,我定然不会答应他。所以,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无法做出抉择,也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谢承阑默然良久,突然道:“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办法。”燕衡道,“如果有得选,我当然不会——”
“不是,”谢承阑猝然道,“我是说我不喜欢他。”
“什么?”燕衡糊涂。这不是在说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吗?他怎么扯到人身上去了。
“我不喜欢燕徊,不喜欢这个人。”谢承阑掀起眼皮子看他,“我不喜欢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语调、不喜欢他头头是道的歪道理、不喜欢他同你……”
同你如此熟稔的模样,也不喜欢他唤你云瑄。
燕衡愣了愣,知道他有泄私气的意思,或者是真的看不惯这么个人,有些哭笑不得:“生死当前,你何时这般小家子气了?”
谢承阑道:“正是因为不知道能活到几时,所以更得将心里话说出来。”
燕衡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有意思,以前怎么逗都不会有个什么大的反应,今天却一再反常,有些难得。大概是真心讨厌极了燕徊那人。
趁着他还有情绪波动,燕衡想再逗逗他,于是玩笑道:“你倒是挑剔,一个人能挑出那么多不喜欢的地方,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
谢承阑盯他半天,无比认真地吐出一个字:“你。”
燕衡眯起眼睛看他,似在确认自己没听错。
“谢兄这是……”燕衡背起手,微微仰头,蓦地一笑,“糊涂了吧?”
谢承阑低眼看他不应声,眼神不那么清明。
燕衡抬手捏住他下颌,往后轻搡,迫使他直视自己眼睛,神情变得认真:“谢兄下次再说这种玩笑话,我可要当真了。”
谢承阑正欲再开口,那头陶易来寻人,简单交代了一些宅子里的活动事宜。最后谢承阑要说的话也就不了了之。
颠簸了一路,当天晚上,燕衡一进被窝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算是个好觉。
对面屋的谢承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裹着夜色,脑子混沌,想了好多事情。从初入庭州再到刚刚笼火下的那一幕,不知道多久,他才睡着的。
第二天等他醒来时,已近中午了。
偌大宅子里,他找了一圈,燕衡不在,陶易也不在,不过多了个方清河,想来是早上已经和燕衡碰过面了。
他问方清河:“王爷呢?”
方清河道:“出去了,山虎跟着的,好像去什么神玄山吧。”
谢承阑忽然想起昨晚自个儿走神时燕衡絮叨的那一番,估计找崔栖他们去了。
他同方清河简单说了几句,便也出了宅子。他不识路,问了一路才找到那个所谓的神玄山。
这名字玄乎,外表却和其他山别无二致。春日里尽是绿意,路上偶尔有几个踏青的人,说说笑笑。这山不大,岔口却多,谢承阑凭着直觉,拐了几个小道。
走了没多久,便是豁然开朗的绿草地,映入眼帘的,可是好大一个跑马场。
不过,江淮人可能生来便喜散漫,比起山中扬马,或许更喜欢湖中泛舟,于是这么个供马儿撒野的天堂几乎没什么人。
不远处的杉树拴着一匹马,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马匹。谢承阑认出那是崔栖,便上去打了招呼。
“四爷?”崔栖有些意外。
谢承阑道:“王……燕六呢?”
“撒欢去了。”崔栖指了指远处渐远的马匹连带人影,正是燕衡。
燕衡周围还奔着两匹马,谢承阑认出靠后的那一匹坐的是山虎,和燕衡齐趋的,是个孩子身量。
“那是……”谢承阑有些不确定。
崔栖道:“小公子”
燕昴。
燕衡带人两圈跑下来,回来见了他,稍怔一瞬。他扯着缰绳原地绕了一圈才翻身下马,身上还背着弓。
“谢兄怎的来了?”
“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
燕衡道:“原本要告诉你的,但见你还房门紧闭睡得正香,便没吵醒你来。”
旁边的崔栖听了,眉毛微妙地扬起一个弧度,戳了戳山虎,悄声问:“他俩……没睡一块?”
山虎一脸莫名其妙,觉得她说的尽是废话,理所当然道:“那宅子那么宽,再来几个都睡得下。就算睡不下,我还能睡地上,总不能委屈王爷和四爷挤吧?睡一块哪儿成?”
崔栖眼睛一跳,打量起跟前的两人,不置可否。
那边两人丝毫没察觉他们的对话,谢承阑见燕衡额角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便递上手帕。
燕衡接过来,刚抬手想到什么,转而施手给了旁边的燕昴擦上了。山虎向来糙,哪怕大汗淋漓了,挥着膀子也就胡乱擦净了。
燕昴道:“谢义父。”
“这帕子可不是义父的。”燕衡塞到他手上任由他自己擦拭。
燕昴素来有礼,听了这话便转身朝着谢承阑道谢:“谢谢这位哥哥。”
谢承阑正要应声,猛然间觉得哪里不对。他指了指燕衡,疑惑道:“你叫他什么?”
燕昴道:“义父啊。”
“那……你叫我哥哥?”谢承阑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不是差辈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