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如何与老师相处,不知道如何与同学们相处,更不知道如何与朝夕相对的同寝室友相处。
明明一直努力释放善意,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轻蔑和排挤。
栾亦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仿佛与生俱来的设定,使得他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想要改变也无从谈起。
每天都疲于应对。
昨晚例行打扫完卫生,栾亦白的心情莫名其妙有些低落,拎着刚洗完的拖把回了寝室,到阳台上将清洁工具收拾好,这才默默爬上床准备睡觉。
“明天吃啥早饭我发群里了,你记得给我带回来。”对面床上的赵宇亮忽然出声,“不过别买得太早,不然等我起来饭都凉了。”
颇具特色的公鸭嗓一响起,立刻得到许多人的应和。
“别忘了我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这就发。”
“不用帮我带早饭了,不过明天有个快递记得取下,谢了。”
几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连名字都没叫,但栾亦白知道他们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咬了咬下唇,攥紧梯子扶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压下心底翻涌着的强烈的不情愿,这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栾亦白似乎成了全寝室的专用仆人,带早餐,拿快递,买夜宵,打扫卫生……凡是需要跑腿出力的事情,在寝室群里说一声,他就不得不按照吩咐去做。
不是没想过拒绝。
可每次拒绝的话一到嘴边,他就感觉好像被无形之中某种力量束缚着,说不出来。
栾亦白也曾探寻过原因,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由于自身懦弱无能,所以他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
恐惧着被剩下,被抛弃,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然后试图讨好周围所有人,谁都不敢得罪,希冀着将来某一天自己陷入困境时,曾经帮助过的人会反过来对自己施以援手。
因为栾亦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坚定地选择。
只有单方面不断付出,他才能从中得到一丝不切实际的安全感。
如同饮鸩止渴。
栾亦白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寝室里不是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随意使唤他。
至少封叙从来不会。
栾亦白一边慢吞吞地爬上床,一边悄悄往旁边看去。
两人的床位是挨在一起的。
封叙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很少参与到寝室的聊天中。此时正背对着众人坐在书桌前,头上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台灯暖黄的光从他头顶洒下,勾勒出沉静锋利的侧颜和漫不经心的表情。
即使寡言少语,寝室里也没人敢无视封叙。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自带强大气场,能够轻而易举让人俯首称臣。
封叙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赵宇亮他们闹得太过分,他只需要皱眉淡淡一瞥,就能将其余人震慑住,也顺带着帮栾亦白解过几次围。
虽然封叙在栾亦白被欺负时大多选择冷眼旁观,即使出手相帮也并非本意,但栾亦白依然很感激他。
感激之余,不禁有些羡慕。
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封叙一样霸气侧漏呢?
一个眼神扫过去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简直不要太酷。
栾亦白从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无声地叹了口气,带上耳塞和睡眠眼罩,努力缩进被子里,用被子完完全全包裹住自己。
他作息规律,从不熬夜,总是在十一点之前就准时躺下。
但睡不睡得着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寝室里除了栾亦白几乎全是夜猫子,不到凌晨不睡觉,而且完全缺乏自觉,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别人休息。
一直开着灯就算了,还时不时发出些拖拽椅子,开关门,吃夜宵嗦粉吧嗒嘴之类的声响。
甚至打游戏上了头会旁若无人地爆粗口,一边拍桌子踹椅子,一边和对面大声互骂。
栾亦白已经不止一次在半夜两三点钟被吵醒,难受地捂着心动过速的胸口,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随时可能会猝死。
可没人在意他的感受,就算鼓起勇气劝他们小声点,得到的回应也只是故意在他将睡未睡时,使坏弄出的更大声响。
改变不了别人,栾亦白只能全副武装自己。
只是质量再好的耳塞也不能完全挡住噪音,有人玩嗨了,桀桀怪叫不住往耳朵里钻。
栾亦白习惯了忍耐,熟练地往被窝深处缩了缩,不知道捱了多久,睡意才渐渐上涌。
入睡前一秒,他忍不住再次想到。
要是能变成一只猫就好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栾亦白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