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松了手。
周邮也没动。
有好几秒,他预测对方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但男生问完又盯着杯子去了。
周邮停了停,福至心灵地试探道:“要不你也在这儿住一晚?”
江边再次望了过来,眸光发亮。
周邮听到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过生日其实不是最主要的,大家都只是想借庆祝的名义宣泄一下学业压力罢了。
来的人里不光有同学,周邮滑板圈的朋友也不少,这些人和他们普遍不在一个年龄层。样貌看着年轻,但早已步入社会。
寿星本人被一圈同学围在里面唱生日歌,几位哥哥姐姐就抱臂在外圈看着,碰完杯相视一笑,负责紧盯流程,包括熄灭灯光、推蛋糕出来……芦苇带了相机记录,还顺势跟身旁的姐姐讨教了下拍摄技巧。
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里,周邮许完了愿,吹熄了蜡烛,正式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俗话说,没有夜场的十八岁是不完整的——那帮有门禁的小屁孩撤了之后,贴心的哥哥姐姐一个个问过去,将剩下的未成年团一团撵去电竞房打游戏,一伙人带着几打酒和新晋成年人周邮转战ktv。
诚然,江边是个电竞菜鸡,他自觉地做了会儿观众后中途落跑,打算溜到ktv做边角料。
岂料一推门足以震碎耳膜的音乐兜头而来,江边险些被门掀了回去,惊魂未定地一抬头,就见群魔乱舞里,周邮手拿酒瓶高高在上地立于人群之巅,食指指天,豪气干云地喊了声:“我要开始了!!都给小爷让开!”
然后一弯腰人消失了。
江边带上门,腿的缝隙里酒瓶子在桌上旋风般转了起来,周邮跳下了桌子,两手按在桌面,在鬼吼鬼叫声中目不转睛地等待着结果,没注意到人进来。
灯光陆离,空气里都是酒精味儿,他们显然已经玩疯上了头,唱歌跳舞酒桌游戏,江边本来打算坐下的,屁股一抬又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
心绪难得的怎么也静不下来,肉/体和精神仿佛被挟持了,高举起狂热与躁动的大旗,掀起浩浩荡荡的势头,要冲破一潭寂静的死水引发滔天巨浪。
轰趴馆内灯火通明,楼上下的房间时不时有激烈的喊叫声透出来,然而江边站在中庭,耳际是空落落的冬风。
站久了,屋子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房间变成了一个个空盒子,风在温暖的屋外窥视着,慢慢从空盒子里渗透进来,像回音的山谷纷纷奏起了交响乐。
一个完整的、应当翩翩起舞的夜晚。
可他无法加入其中。
江边捏着口袋里的一个小盒子,有点后悔没有在进门前就送出去。
谁也没想到这伙人如此人来疯,连个加载都没有,零帧起步,切完蛋糕顺带一指边上摞的那一摞,就把送礼物的流程走完了。
他注视了一会儿礼物集合区,放弃了直接放上去的想法,一揣兜扭头上了楼。
*
周邮从哥哥姐姐们的魔爪里解脱出来时,老式座钟的分针正要走向零点。
身后很吵,社畜们放纵起来很没有下限,他逃难似的掀上门,后知后觉整座别墅特别安静,安静到都能偶尔听见电竞房的键盘声。
他晃了晃头,已经没有了喝多喝少的概念,下意识就想去找江边。
眼下要还有一个人是清醒的,那势必是他。
但周邮找了一圈,都没有。
奇怪,难道回去了?
他回去找手机,又差点被扣下,罚了三杯后吱哇乱叫着逃出“盘丝洞”,坐在楼梯上发了条微信给江边。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得很突兀,江边拿起来,屏幕上躺着一句话。
【小行星】:你在哪儿?
五分钟后,身后的门开了,一线金色的光泻了进来。
江边掉过头,周邮的脸出现在那束光里,眉目俊秀,眼神澄澈,嘴角的微笑像七月的石榴花。
于是所有的冲动顷刻停摆。
他的夜不完整了。
周邮趔趔趄趄地走了过来,脚踩地毯的“蹬蹬”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他一路扶着椅子都差点跌倒三回,江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最后落到了自己身边。
浓烈的酒气,威士忌、白兰地、伏特加……周邮不知道被灌了多少,味道混乱无章浸透了他的呼吸,喷过来时汹涌如酒精的浪潮。
事实上根本不用看、不用闻,只靠听也能察觉对方的靠近。
周邮借椅子稳住身形,嘀咕道:“怎么不开灯啊,走个路比取经还累……”
到这会儿,他还没意识到江边在干嘛。
“开灯还怎么看得清。”男生浅浅应答,转而问道,“你喝了多少?”
“啧……”周邮身体力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压根没说话,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摊,还拽了江边一下,黑色毛衣被他扯下,露出了大半的肩膀,江边也只来得及喊“喂”。
还好醉鬼不是色鬼,他扯完即松,微眯着眼沉沉地呼吸了几个来回,仿若终于找到港湾的船只,悠悠地随水飘浮着。
江边没去管他,他自己都还晕着,电影演到快结束都不知道讲了些什么——比起欣赏艺术,更像是找了个没人但有声儿的地方呆着,消化过量的醉意。
荧幕上剧情继续推进,江边心不在焉地看,手又伸进了口袋里。
这时,身边人没来由地弹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