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你回家吗?”
“不回,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吧。”男生的声音恹恹的。
地铁到一中,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学校,周邮又坐在了校门口的石墩子上,双肩包斜挂在肩头,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放松。
“你先回宿舍吧,我等个人,一会儿就上去。”
江边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等芦苇吗?”
“啊?”周邮飞快地朝他看了眼,然后选择转了回去背对着人。
“昂,等……芦苇。”他声音不高,减了不少平时飞扬的劲头。
好像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但说出来又有点烦躁。
为什么非得让江边知道呢?
……但,其实江边知道了也不影响什么。
更烦躁了。
“那你早点上来,降温了……”江边边说边走,说一半“啧”了一声又往回撤。
“把我外套穿着,我上去了。”
周邮盯着怀里的衣服反应不过来,只穿件短袖的男生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那短袖还是借他的。
他继续发呆,又听见江边喊:
“穿上!”
“哦……哦!”周邮高声应着,“好!”
他抬手穿好衣服,那人快走到校门口了。
有个念头骤然生出,周邮发神经似的又叫住了他。
“江边!”
男生第三次回头。
“干嘛?”
“你胳膊还疼吗?”周邮大声地问他,胸腔全部的呼吸开始滚烫发热。
“快断了!”江边吊儿郎当地说。
这次他没再回头,径直进了校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周邮笑了。
秋天里总是包含了许多无疾而终的暗恋。
假期的校门口冷清非常,他望着天,呼出的气化成缥缈的烟从天际伴月的金星上拂过。
芦苇还没有来,周邮也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说。
明明他才是拒绝人的那一个,却似乎提前站在了被拒绝人的角度,心口沉重地被拖曳着,要耗死在奔向喜欢的人的路上。
喘不上气地难过。
眼眶很酸,周邮吸了下鼻涕,不属于他的外套罩在周身,有洗衣液残留的清香。
他仍然在等着芦苇,即使已经提前知晓,他们不过是两条恰好相交的直线。
很可惜的是,他和江边好像也是如此。
周邮清晰地感知到已有认知正向另一侧变道,人生板块即将载入新的副本。
他从来没有正式承认的喜欢像一下子有了载体,使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有那么、那么喜欢江边了。
超越了对其他所有人的感情,他清楚地品尝到了喜欢的情绪。
当晚十点,气象台发布了冷空气预警,断崖式的降温裹挟着初冬的脚步,一点点接近了。
整个秋天就像周邮糊里糊涂的纠察期,一瞬现身之后迅速消失,然后迈入了刺骨漫长的冬季。
*
冬至那天是周末。
早上老吴在班级群里发消息让大家下午早一小时到,引发小群一片哀嚎。
头戴式耳机在播英文报,江边敞着羽绒服外套望向地铁口,一边分神浏览群消息。
周邮口罩遮脸,一步跨三个台阶跃出站台,跑了过来。
人没到跟前,声儿先到了:“看群里了吗?老吴说下午早一小时到校。”
江边冲他晃晃手机,示意自己已阅。
等人到跟前,他直起身和对方一起往外走,问道:“你一定要挑在今天去拔牙吗?”
“先去看看呗,我最近刷牙老感觉神经痛。”周邮说,“老吴要干嘛啊,不会搞什么突击检查吧?你宝库书搞到哪儿了?”
“第二本基本结束了,”江边把耳机推到脖子上挂着,“你少吃点糖吧,这么大了还蛀牙,跟小朋友一样。”
“八十岁老大爷也有蛀牙的权利!”周邮龇牙瞪他一眼,看回了班级群,“我问问老沈写到哪儿了。”
二轮复习过半,他和江边相处的状态越来越像高中校园里常见的好兄弟——
一起上下课,总是同时聊着两个话题,回宿舍的路上拌起嘴一个跑一个追,到门口时嘴欠的那个先求饶:“给你打一拳行了吧。”
高三有做不完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还有层出不穷的恋爱八卦。
班对们谈了又分,跨班恋爱的早餐豆浆周邮都帮忙递了好几回,追江边的妹子从高二的校花拓展到了隔壁文实班的语文课代表,周邮和芦苇没修成正果走向了哥俩好。
冬天教室的空调永远不如电热水袋管用,但政教处总在查违禁物品。女生桌上的玻璃杯换成了保温杯,沈瑾瑜还在体育课下给周邮带冰可乐。
一切都很消停,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走着,除了周邮发炎的智齿。
江边看他一眼笑一声,看到第五趟周邮忍无可忍,揍了他一拳。
“笑个蛋。”
江边一本正经地教导道:“舌头捋直了说话。”
“江边你大爷!”周邮拳头又举了起来。
视线刚巧对上他的手,江边一顿,忽然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