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反复摩挲着周邮下颌角的痣,像瞥见天机的凡人不停确认着神的“标记”,几乎走火入魔。
周邮感觉再这么被他压着他就要血气方刚地起立了,当下一把抓住江边的手推开了。
他嗓子发干,脸颊发红,黑夜里眼睛熠熠闪光:“再摸来摸去的我揍你啊!”
“呵,”江边笑了,抽回手顺势在他旁边躺下了,“你打得过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邮撩起袖子坐直了,正要将此人就地正法,就听江边说:“你说奇怪吗?我跟你大小吵了八百回,居然没真的动过手。”
周邮撇着嘴,放轻力道拍了他一巴掌:“我哪儿敢啊,把你打坏了老吴该心疼死。”
“啧,把我打坏了你就不心疼吗?”江边顺口反问道。
周邮顿住了,接着浑身如过电般陡然战栗了起来,火烧似的灼热瞬间漫过周身,在那之后,他喉咙发紧,唾液分泌困难,好像一个身体性能出了问题的机器人——
于是只能垂下头去,狠狠拧起了眉。
身体几不可闻地轻轻颤抖着,周邮拼命想掩饰自己的慌乱和不安……还有他不想正视的负罪感。
江边仰头倒着望他,说:“开个玩笑,你不会真的不心疼我吧?”
周邮没说话。
男生于是懒懒地伸出了手,他刚刚确定了一件很意外的惊喜,满胸膛的舒畅。酒意朦胧地包裹着身体,和窗外时不时亮起的闪电一道,加深了江边对这个夜晚的包容。
虽然雨要来了,但风在外面,闪电也还未到近前。
整个宇宙就好像变成了一间屋子,只剩下他和周邮。而他正悠然地静卧其中,不用管作业、排名和紧迫的高考。
世界是黑的,世界又是光明的——那全部的、唯一的光亮都汇聚在身边人的眼睛里。
是比启明星还要漂亮的光。
他的手终于抵达了周邮的身边,抚上肩膀的时候对方已经安静了下来。
周邮手脚冰凉,像是绞刑架上徒劳挣扎的死徒。
心口处没有一点温度。
他冷冰冰地问:“江边,你觉得我们俩是朋友吗?”
江边浑然未觉地说:“差辈了啊,得是父子。”
周邮还笑得出来,连自己都听出笑声里的勉强,但还是接着问:“你说咱们俩会一直是朋友吗?”
“嗯?”江边捏着他的衣服,正在判断周邮是不是穿薄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边,我们一直做好兄弟吧。”周邮第三次说,这次用了陈述句。
“废话。”
江边捏了捏他的胳膊,转了个方向躺正了,头挨上枕头找到舒服的位置,然后说:“师恩难忘,等你上了大学敢不联系我,为师就打断你的腿。”
他轻飘飘说出威胁的话,周邮也倒下来,躺在江边旁边说:“那说好了,你要是上了大学就把我忘了,我就去北清门口拉横幅挂你。”
“那不一定,搞不好你跟我上一所,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放假了还得一起回家。”
周邮又笑了:“你能不能谦虚一点,搞得跟提前保送似的?”
“我想保送我早走了。”江边打了个哈欠,拽得二五八万的。
“我记得之前老姚说,你拿过国赛金牌?”
“是,物理。”江边补充道,“高一拿的。”
“老姚还说你要冲集训队了,”指甲在指腹上按出一个个浅浅的印子,周邮问,“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江边:“……”
有几秒钟的沉默,他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但其实只有实话实说一条路。
“……我不搞竞赛了。”江边说。
这下轮到周邮惊讶了:“为什么,不是只差一步吗?”
“不是告诉你我想学数学么?”
“哦,”周邮一想也是,“那你准备走数竞保送的路子?你不会两开花,数竞也有国赛金牌吧?”
知道这位脑力非人,但这也太强了,此等超能者怎么还在高三与他等凡人共蹉跎?
“也不是,”江边缓缓地解释道,“自主招生改强基后,除非进国家集训队,不然还是要先考虑高考成绩。”
“拼一把呗,你是五边形战士,也不用担心搞竞赛就拖哪一门的后腿吧。”周邮建议道。
江边扯了下嘴角,却是苦笑:“我没参加数学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