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川在父母面前,已经乖觉地开始挽袖撩起衣袍,抱起砸落在地的粗壮梁柱,并朝司辰欢使劲使眼色。
来帮忙!
司辰欢正挽袖子,衣领却被人从后面提住。
??
“你去查”,花虞将他往旁边拎了拎,语气发冷,“洛烟儿昨天是秘密上山,是谁传出去她和云栖鹤闹矛盾了。”
司辰欢被师娘提醒,才陡然反应过来。
是啊,昨天洛烟儿本就是潜入书院,就连同竹马见面也是遮遮掩掩,若不是云栖鹤主动禀报师父并恰好被楚川撞见,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洛烟儿上山。
所以,洛修又是从谁那听到的?
越想越是不对,司辰欢正色道:“是,师娘。”
他对一旁苦瓜脸的楚川做口型:回来帮你。
楚川无法,只能吭哧吭哧,自己含泪先搬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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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鸿蒙以书院冠之,但昭山上亭台轩榭、琼楼广厦星罗棋布,几乎如一个中型门派。
书院建于二十年前,当时鬼蜮大乱,向来松散敌对的邪魔之间竟然联合起来,再加上黄泉之门破损,无数鬼物涌出,于是形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庞大邪魔潮!
血流漂杵,遍地横尸,普通百姓无处可逃,仙门倾覆旦夕之间,为了保存年轻一代实力,当时的三宗八大家联合起来,在太一山脉最南端的天堑昭山上建立了一座书院,取万物之源的“鸿蒙”为名,各家八岁到十八岁的弟子通通可送往书院,一为集中保护,二为学习各家法术典籍。
鬼蜮之乱后,大部分嫡系弟子选择从书院回到自家学堂修行,也有少部分选择留在书院。而作为大战中仙门各家齐心抗敌的见证,书院并未被拆除,反而除了世家弟子外,也面向散修甚至普通百姓,招收有修行天赋的学子。
一来二去,倒有了天下第一学府的名头。
现在出现在司辰欢身前的两人,正是出身凡间、通过考核后招收的弟子。
两人身着书院的白色弟子服,肩上以银线绣着圆形的“鸿”字。
许是心虚,当司辰欢找上他们时,还没说话,两人便自己先招了。
“师兄,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谁知道竟传到洛家人耳朵里了。”
“对啊,再说如果不是云栖鹤自己跟他未婚妻没有断干净,怎么还会把人招惹过来?现在那女孩死了,该不会是……”
他说到后面吞吞吐吐,但看闪烁眼神,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司辰欢几乎气笑了:“不会是什么,传人谣言时口若悬河,什么黑的白的都能编出来,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那弟子脱口而出:“不会是被他克死的吧!”
“住口!”司辰欢猛地拍了一下方桌,桌上茶盏发出清晰的磕碰声。
两名弟子不过筑基修为,被他无意泄出的气息冻得一哆嗦。
司辰欢放在桌上的手扣紧,眼神冷了下来:“修行本就是与天夺命,且不说克命是虚妄之言,就算是真的,也不该是从我等口中说出,否则还修什么仙!”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是羞愧还是讪讪,将头埋到胸前不敢看他。
“不过,你们怎么会认识洛烟儿?”
对方可是世家小姐,这两人从凡间拜入书院后还未出去历练过,不可能认识对方。
“谁告诉你们她的身份的?”
两人对视间,神色有些犹豫。
司辰欢不过是一诈,见两人神情,当即明白他们身后还有第三人!他笑了一声,直接从雕花椅上起身,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朝门边走去,“既然我问不出来,看来只好请示师娘了。”
“等等,师兄我说!”
“我先说,是昨天午后我们在桃花林时,无意看见一貌美的黄衫女子,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师妹,便想认识认识,恰好撞上林晟师兄,是他告诉我们那是洛家的小姐洛烟儿。”
师娘的效果立竿见影,两人忙不迭把知道的都抖落出来。
“林晟,长越林家二房的幺子,林家和洛家有合作,他认识洛烟儿倒是情有可原。不过他数月前请了假回宗门,才返回书院没多久,按理该补习落下的功课,昨天出现在桃花林做什么?”
书房内,楚逢尘坐在经案前,一手在桌上轻轻敲打着,似在思索。
司辰欢立在他身前,眉宇也是拧着,“我去找林师弟没找到,听其他弟子说,他今日下山了。”
书院弟子设有足禁,无故不能下山,何况此刻山下的昭日城内还有洛家的人,他去干什么?
楚逢尘道:“等他回来,再找他问清楚。”
司辰欢点头,然后眼神落在楚逢尘手边一张书笺上,方才他行礼时匆匆一瞥,似乎看见了“云唳”二字,于是按捺不住问道:“师父,那是什么?”
楚逢尘垂眸看向书笺,他性子一贯儒雅温和,对待弟子也没有多少繁文缛节,更何况知道司辰欢刨根究底的倔脾气,于是便将书笺直接递给他:“栖鹤写的洛家定亲礼清单。”
昨日洛烟儿便是纠缠着来要回定清礼,她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上面。
司辰欢眼睛一亮,刚好他还没来得及问竹马。
接过书笺,司辰欢匆匆一扫,略过寻常的灵石丹药,当扫过名为“魂果”的灵药时,他眼神不由停住。
“魂果?”
楚逢尘解释道:“世人皆知化魔丹可识别伪装成人的邪魔,但如果,那是半人半魔呢?”
司辰欢很快领悟:“鬼气入体?那可用化清丹。”
鬼蜮之乱中,即便在玄阴门的带领下消灭了邪魔潮,但从黄泉之门涌出的鬼气却无法解决,而若鬼气入体,便会逐渐同化成邪魔中的一员,只有三日内服用化清丹驱除体内鬼气,才能有一线之机。
楚逢尘摇头道:“化清丹只有三日期限,修士最可怕的是鬼气入体而不自知,当连灵魄都染上鬼气时,已为时已晚。但、修真界灵宝何其多,经过无数尝试,终于有人发现这种名为魂果的灵药,连灵魄的鬼气都可清除。”
司辰欢瞪大了眼,这种奇珍异宝闻所未闻,不用想都知道价值连城,难怪洛烟儿要缠着竹马要回去。
“等等,莫非洛烟儿也染上鬼气了?”
魂果虽然珍贵,但如果没有沾染鬼气,便是毫无用处,犯不着千里迢迢潜入书院来要回去。
“不对啊,她可是死于邪魔之手。”司辰欢又很快自我否定,接着猜测,“莫非这颗魂果他是想送人?但对方却彻底化作魔物将她杀了?”
可惜,他们现在一无所知,只能凭空猜测。
“若是能见到尸体便好了”。司辰欢不由叹了口气。
楚逢尘:“昭日城中的探子回报,洛家已将城南的义庄包了下来,派弟子巡逻探查,保护得紧,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司辰欢想到什么,面上有些古怪。他犹豫开口:“昨日,我和晚舟因气愤而在长阶上捉弄了洛烟儿,她摔倒在地时,下意识护了肚子,会不会是……”
怀有身孕。
这四个字对未婚女子来说影响太大,司辰欢没有明说。
然而他越想,越是有可能。
只有这个猜测,才能解释洛家人宁愿放过云栖鹤、宁愿放任真凶逍遥法外,也不答应让他们去看一眼尸体。
因为这尸体透露的信息,恐怕会让世家大族颜面尽扫。
楚逢尘愣了一瞬,接着神色严肃道:“此话不可再说!”
他难得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刻,司辰欢知道师父的担心,忙点头担保绝不说出去。
“罢了,你先出去吧。”楚逢尘似乎累了,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就在司辰欢即将踏出门时,他又忽然开口:“莫要乱跑。”
司辰欢脚步一顿:“师父放心。”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他不乱跑,只是去城南逛逛。
当夜,屯云掩月,星子隐匿,天地仿佛浸入浓黑的墨汁一般。
司辰欢换了一身黑衣黑靴,腰间常带的小金酒壶也摘了下来,整个人完美融入黑夜中。
城南义庄落在一块荒地上,杂草丛生,不知从哪吹来的阴风四起,吹得野草倒伏,枯树作响。
司辰欢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奇怪,他揉了揉鼻子,好像忘记什么事了。
月黑风高下,昭山正厅只盖了一半的屋檐矗立在黑暗中,新搭建的屋瓦、梁柱在猎猎山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楚川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片上,第八百次眼巴巴地往小路上瞅。
他的好兄弟怎么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