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骂人的时候。
语气是急赤白咧的,调子偏又是松垮的,跟个说相声的似的。
万佳乐听了直笑,连沉默的时间也不见。
褚心水忍不住戳了下她的脑袋:“怎么回事,之前高中不是睚眦必报的吗?别人骂你一句你得回敬三句,怎么现在倒是看得云淡风轻了。”
这话奇怪,夸不是夸贬不是贬的。
万佳乐把头砸在茶几上,脑子里就这么忽然飘出一句话:
“因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说白了就都是苟且。”
“既然是苟且,又何苦较真儿。”
褚心水不知道好友这又从哪儿听来的毒鸡汤,但经历那么个破事之后还乐意多说几句话,就也挺好。
于是她踹了周冕一脚,情侣俩对上眼神,立刻秒懂。
两人一起为万佳乐的发言鼓了鼓掌。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适时响起了提示音,周冕看了眼,轻笑道:“巧不巧,有人在同学群里说话呢。”
万佳乐没进群,褚心水懒得看。
于是周冕一条一条地给她们播报。
毕业十年,有些老同学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勉强能想起来的几个也对不上脸。
周冕念了几条后却突然顿住,褚心水又一脚踹到他胯骨轴上:“别停。”
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了一个度:“那谁好像回来了。”
万佳乐抬起头,目光炯炯:“谁啊?”
周冕小声说:“……沈泊言。”
万佳乐愣了下,第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着情侣两人都用一种‘心虚’的眼神盯着自己,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这人就是自己那个分手了好几年的前男友。
不过也是好笑,她的前男友,他俩做这副表情干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
其实没人说得清具体时间,连周冕也不知道。
只知道是一个在酒店里上班的老同学工作时见到他了,上去打了个招呼,说聚餐,不过也没什么下文。
周冕将原委一五一十讲述,又说:“回来就住酒店,连家都不回,估计在国内待不长吧。”
万佳乐泰然自若,手伸向面前的果盘,仍旧忘不了吃。
其实不用周冕说她也能猜到,一切早在沈泊言出国那年便有迹可循。
毕竟当时沈老爷子是陪着一起出去的。
沈泊言读书,沈老爷子则忙着拓宽沈氏在海外的业务。
只是那时他刚出去,每天都黏黏糊糊地给她打电话,翻来覆去地重复那么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像是灰太狼说的那句经典保证词。
他说,她就信,只是好像也没有那么相信。
她信他,完全是出于情侣之间的感情,而并非出于对事实以及将来的考量。
这种强烈的感觉在他们分手之后出现得更为频繁。
沈泊言在国外念了大学,后来又听说读了硕士,再后来才没有了任何消息。
多少年了,回不回来的,好像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毕竟当初分手时,她可是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连联系方式都彻底删除了。
褚心水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迅速扯开话题:“你陪我去同学会嘛。”
周冕也说:“去闪瞎他们的眼。”
万佳乐对同学聚会实在提不起兴趣,想着既然聊不到一起,干坐着也是徒增尴尬。
“还是你们去吧,回头再给我讲讲八卦就行了。当然,我也不介意他们一堆人蛐蛐我。”
人不去,却肯化身别人嘴里的谈资就是她最大的诚意。
水果吃完,褚心水和周冕要告辞,万佳乐起身送他们出去。
开门时无意间看向走廊尽头对面那户,嘴角堆砌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凝固起来。
对面防盗门外的地上静静地摆着一张出入门户的毛地毯,是宫崎骏动画里龙猫的形状,白肚皮外翻着,上头落了不少灰尘。
她看着看着,猛然想起来家里似乎有套图案一摸一样的纯棉床单,是沈泊言高中毕业那会儿买给她的礼物。
沈泊言酷爱龙猫,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是两个人刚在一起那段时间。
为了庆祝在一起的第十天。
那时候他还喜欢捏着她的大臂后侧上的软肉,将鼻唇埋进她的发间,闷着声音和她畅想未来。
“以后我把你家对门买下来好不好,我们就住那儿,我的家里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一定要有你。”
那时候年纪轻,没听过什么花里胡哨的情话,单是这么一句,万佳乐就被他钓成了翘嘴。
还是单纯呐,现今已满27岁的万佳乐如是感叹。
声控灯突然熄灭,侵蚀了她的记忆,万佳乐沉默着关上门,送两人下楼。
不过站在雪里片刻,发梢就微微被打湿,她扬起头看了眼三层的方向,那家此刻正亮着昏黄厚古的灯光。
冰冷的风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一股脑往她身上钻。
万佳乐紧了紧身上的羊羔绒外套,埋头往单元门里走,路过那块儿龙猫地毯的时候也没再给它眼神。
她想装作看不见,还想装作若无其事。
可乌泱泱的思绪袭来时,如同毁天灭地的海啸,她还是没来由地想起,自家那条不知道承载了两人多少的情.欲和汗水的床单。
如今更是不知道被扔在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