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叶琤彻底痊愈,莫晨风检查后宣布他恢复得极好,总算允许他自由活动了:“你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现在还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吗?”
“没有,真的没感觉不舒服了。”叶琤强调了好几遍,“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可以再去大战一轮。”
莫晨风却道:“你是不是动用禁术了?”
“……”
叶琤移开眼,嘴硬道:“只是一下而已,没什么大问题。你看我不是恢复得很好吗?而且如果我不这么做,受伤的可能就是喻瑾了。”
莫晨风一怔:“你们在域场里到底遭遇什么事了?”
“那只蛭狐太狡猾,想控制我去砍喻瑾。幸亏我抵抗住了。”叶琤摆摆手,“我用了禁术的事,你别告诉喻瑾啊。”
莫晨风气笑了:“你真以为他看不出来?你这小屁孩还嫩点。”
叶琤泄气:“算了不提了,我和喻瑾再去一趟观里。”
一个小时后,两人提着花圈和挽联走进道观。道观这几天都闭门谢客,道士们皆披麻戴孝,神色哀恸,各自忙活着治丧事宜,观内无声且压抑。
两人迈入停灵的大殿。棺木前摆着张供桌,上面端正地放了牌位,以金字纂刻“恩师张正心之灵位”,小道士正跪在供桌前烧纸,眼眶红肿。
“请节哀。”
叶琤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张道长也一定希望你们能往前看。”
小道士呆呆地点头,小声道:“师父他虽然严厉,但对我一直都很好的。”
一声细细的猫叫从角落传来。三人转头望去,那只被张道长救下的白猫悄无声息地从白纱后钻出,冲着棺木咪咪地叫了两声。
白猫的原主人抛弃了它,现在倒是在观里过得好好的,也没人短了它的吃喝。
真是猫各有命。叶琤想。
白猫跳上供桌,端坐在那里,看着棺木里安详平躺的老者,一动不动。
小道士顿时嚎啕大哭。
叶琤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喻瑾拉走了。两人沉默着走到后殿,殿中也供着一尊神像,只不过道士们都在忙着料理后事,这几天都忘了上香。
叶琤仰首望着神像。他不禁扪心自问,这世上当真有庇佑众生的神明吗?
如果有,那为什么不庇佑张道长?
也许人的所思所想与所作所为总会发生错位,等叶琤回过神来,他已点燃三支香拿在手上。灰白的烟气袅袅,缓慢飘上殿顶,仿佛被暗色吞没。
就当求个心安。叶琤想。
但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在心里默念道:上次我求喻瑾能够留在我身边与我共事,是我贪得无厌,这一次,我只求他能够平安顺遂地度过一辈子。
叶琤拜完后呼出一口气:“走吧,我们……”
话没说完,只听见前殿传来划破天际的尖叫:“救命啊!道长快救救我!我不想被关进精神病院,求求你们了——!”
随即便是什么东西哗啦打碎的声音。前殿骚乱声骤起,夹杂着诸如“按住她”“小心脚下”之类的呼声。
两人疾步返回前殿,只见一名短发女子拼命挣扎着用手去抓自己的脸,两名道士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她按在地上,又顾忌着男女之防而只敢按着她的双臂,闹得脸红脖子粗。有人拿了扫帚簸箕匆匆过来扫洒,叶琤定睛一看,女子身边是一面破碎的镜子,边缘还沾着点血。
喻瑾看着短发女子狂乱的疯癫之姿,微微蹙眉。
叶琤道:“怎么回事?”
众道士已被事先交代过这两人是道观的贵客,于是答道:“说是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狗脸,已经三天了。”
“她说她看见的狗脸跟她家的狗一模一样。”
“不会又是那些被鬼附身的狗吧?”
“谁知道呢。”
众道士七嘴八舌地说完了,两人上前查看,喻瑾指指女子脚腕:“她被咬伤过。”
绷带外能看到有点血迹,显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叶琤收回目光,捋清前因后果:“难道是蛭狐留下的后遗症?”
出乎意料地,喻瑾道:“不知。”
叶琤愕然。
“以前的蛭狐被消灭后,影响便会消失。即便在此过程中伤了人,也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喻瑾缓缓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女子的嚎叫逐渐变为痛苦的啜泣和哀求:“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让她一直躺在地上。叶琤当即道:“我们相信你,也可以帮你,但你首先要冷静下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听见终于有人愿意相信她,哽咽道:“……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叶琤郑重道:“真的。你放松,慢慢起来,我们去旁边谈。”
闹剧迅速落下帷幕,众道士皆松了口气,取来药物绷带处理了女子打碎镜子时受的小伤,有条不紊地安排三人在一处偏殿内落座详谈。期间女子捂着双眼不敢到处看,生怕看到有任何反光物体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叶琤只好半牵引着她来到殿内,确认屋内没有任何反光物体后,把门一关,揉揉麻掉的耳朵,道:“睁眼吧,没事了,你什么也看不到的。”
女子小心翼翼地挪开手,眼睛眯着慢慢睁开,在看清周围环境后陡然放松下来,脸色灰败颓靡,声音沙哑:“……终于没有了。”
桌上有茶壶和茶杯,喻瑾刚想倒茶,手伸出一半又收回去了;叶琤瞥他一眼,对女子道:“你详细说说,我们尽快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在女子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叶琤逐渐拼凑出完整的过程。
十天前,女子养的贵宾犬突然发疯撕咬主人,女子不慎被它咬伤,打完狂犬疫苗后又送狗狗去宠物医院,但医师检查过后认定它的身体没毛病,推测是应激。这种情况下也无法遛狗,于是女子便将它暂时关在笼子里了。
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女子发现,狗狗每晚都会扒着笼子乱咬,似乎想要出去,她一靠近便会冲她狂吠,被左邻右舍投诉了好几回,女子只好买了止咬器给它戴上,尽力安抚。
但女子的努力毫无成效。五天后,有三名自称某某宠物医院的医师上门,告知女子她养的狗感染了某种新型病毒,需要尽快就医。女子被连夜的抓挠声折磨得身心俱疲,二话不说就将狗狗交给了医师。
闻言,喻瑾似笑非笑地瞅了叶琤一眼;叶琤干咳:“然后呢?”
“然后……”
说到这里,女子眼神浮现出惊惧之色:“就在三天前,我一觉醒来,照镜子时竟然看见、看见我的脸,变成、变成了一张狗脸!”
女子大惊之下伸手去摸,摸到的却是正常触感的人脸。她暂且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产生了幻觉,当即请了假在家里休息。
女子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可是事情越来越不对劲,我开始在水面上、玻璃上、地上看到我的脸,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要有反光的地方,我都能看到……”
喻瑾道:“你去过医院了吧。诊断结果是否都说你精神压力过大?”
女子含泪点头,哽咽道:“根本没人信我说的。”
走投无路之下,女子只好战战兢兢地来到离家最近的道观,她已如惊弓之鸟,即便观中正主持白事也顾不得了,见到个道士打扮的人便扑上去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的遭遇。
“我明白了。”叶琤安抚道,“你还记得那些宠物医生说你养的狗感染病毒了吗?你被狗咬过,可能被传染了。”
“可我去医院抽血检查过,没发现有问题啊。”
“你有看最近的新闻吗?这半个月出现了很多起宠物伤人的事件,而且都集中在你住的那几个小区,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小。很有可能是某种还没被检测出来的新型病毒,先是感染了宠物,然后才是感染那些被咬伤的人。”
叶琤一本正经地糊弄着,女子被他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慑:“那,那我是不是也被感染了?怎么治啊?”
“你先前提到的宠物医院的医生,他们都是我的下属。我们收治那些被感染的宠物,就是为了不让病毒继续扩散。他们现在已经找到了杀死病毒的办法。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他们。”
叶琤站起身朝喻瑾眼神示意;喻瑾无奈地跟着他出去了:“你即便现在哄住她,问题不解决,她早晚都会发现不对。”
“蛭狐已经死了,这多半就是被咬的后遗症。”叶琤思忖片刻,拨通吴纵的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又吩咐几句,“又要劳烦大哥出手了。你有什么想法?”
喻瑾道:“我之前说,蛭狐已经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这次莫名现身,我认为,是它们的种群实现了进化。”